Chapter 32---漪
  「昀熙。」妈妈在七年级下学期开学前一天晚上九点的时候进来我的房间。
  「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笔,转向她。
  「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聊聊。」她神秘地笑着。
  「好啊,反正我写功课写得很无聊。」我回。
  她的目光落在我桌上的一叠讲义课本,接着叹了一口气,「你⋯⋯喜欢这个学校吗?」
  我眨眨眼,「还不错吧?」
  「如果妈妈现在给你选择,让你选择想要继续待在台湾,还是让你出国唸书,你会选什么?」她抚摸我的床铺。
  我愕然地张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总是捨不得我再次出国的妈妈,竟然提出这种条件?
  「你会想要出国吗?」她瞇眼微笑。
  「我⋯⋯求之不得。」我垂眸,试着不要让自己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以前的我要是听到这个提议,一定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可是在那一瞬,我心里是踌躇的。
  总是渴望自由翱翔的我,却收起羽翼。
  这个转变,是因为何人呢?
  「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好吗?」
  她看起来也有些讶异我没有马上答应。
  「当然啊,那总要订一个期限吧?妈妈跟你老爸左思右想,既然你适合外国的教育,硬是把你留在身边,反而是在害你。爸爸有足够的钱财提供你出国,我想,不该浪费这种机会。对吗?」
  「对。谢谢你们。我⋯⋯到这学期二段以后好吗?」
  「好。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要有压力。如果你决定要走,那就唸完八年级上学期后,就出发。刚好可以衔接那里的课程。」
  「嗯。」
  「乖女儿,晚安。」她握了握我的手。
  「晚安。」
  之所以选择在二段后作出抉择,是因为雷燁尧。
  这本来就是我留在这儿的最大原因,不是吗?
  如果他因此而能真正喜欢上我,那我就留下来吧。
  如果他还是没能淡忘秋芮祤,那,我,就拋下一切,姑且一试罢了。
  现在,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于彬。
  他也是到国外生活,或许他可以给我一些意见。
  我自嘲地笑了,小学刚毕业时,我口口声声说想要出国,有一半是因为他,但是,现在我却有那么一点想要留在台湾。
  原来一个人,可以在短暂的时间,改变那么多。
  可以为心里的那个人,为了跟他在一起更久,而虚掷一切话语。
  原来我是那么善变的人。
  如嬋娟的阴晴圆缺,飘渺不定。
  我点开与他的聊天室,发现他刚好在线上。
  「嗨,好久没聊。」我传。
  他几乎是秒回,「昀熙,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好吗?」
  「我想要问你一些问题。」
  「好啊。」
  「在加拿大,你快乐吗?」
  「快乐。怎么了?」
  「我妈⋯⋯要我考虑要不要去加拿大读书。」
  「她问了?!那不是你最期待的吗?来吧!」
  「我⋯⋯我发现自己变了,我迟疑了。我想问的是,那里的生活怎么样?」
  「你⋯⋯这里很自由,空间很大,尤其是校园,而且这里的国中只有两年喔!」
  「真假?」
  「真的啦!」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我舅舅家。」
  「你,交女朋友了吗?」
  他顿了一阵。
  「我觉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谈一场异国恋爱。我只是想追逐自己的梦。我希望你也是因为这样而迟疑是否来加拿大,而不是因为一些小情小爱。昀熙。希望你不要像那些对爱情死缠烂打的女生一样白痴。」
  我感觉胸口被捅一刀,我的初恋,竟然这样反驳我。
  我顿时有一股火衝了上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我是没有资格,但是我仍会为了你好而这样说。昀熙,我还是很在乎你。」
  「那时候是你选择丢下我的,你没有资格,也没有义务在意我。我对你很失望。再见。」我关掉讯息,虽然知道是自己恼羞成怒,是自己无理取闹。
  但那段话像是击中我内心最害怕、最脆弱的地方。
  我颤抖的深吸气。
  我知道自己是很容易因为爱情而动摇的人。
  既然连远在天边的于彬都发现了,那何况是其他在我身边的人。
  我暗自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雷燁尧,依他的个性,他一定会要我乾脆拋下他。
  而我还不打算那样做。
  「我寧愿你恨我,寧愿你骂我,我只愿你不要选错,这很重要。」他留下一段话,就下线了。
  感觉一缀湿润系在脸颊,我赶紧抹去,但那些泪水彷彿再也控制不住般纷纷下坠。
  心里很闷,很难受。
  不是因为雷燁尧,而是因为于彬说的那段话。
  觉得自己很幼稚,很没用。
  鬱闷随着倾泻的泪珠,刷洗掉我的意识,我渐渐在哽咽中进入梦乡。
  「昀熙。昀熙。」妈妈摇晃着我,「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我猛地坐起来,慌忙套上制服。
  到了学校后,我又惊又喜的看到庄毓冬学姊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是自从在医院聊过后,第一次与她交谈。
  「学姊。」我气喘吁吁的按着她的肩膀。
  她侧过头,发现是我后,灿然一笑。
  「蓝小妹。」
  「庄大姐。」我俩再度一笑。
  「你最近还好吗?」我们并肩走着。
  她挑眉,「除了失恋外,其他应该都还不错吧?」
  「那就好。」
  她推了我的额头一下,「你呢?」
  「我⋯⋯」我垂下头,注视着双脚规律地向前移动。
  「怎么了?说吧!」她释然的说。
  「真不知道该从何想起。」我想起昨日的心情,声音明显沉重起来。
  「那⋯⋯问我一个问题,什么都好,只要能解决你的其中一个烦恼就好。」
  「你⋯⋯会选择继续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追求自己的梦想?」
  她定定地凝睇我一阵,嘴角恬淡地勾了,「追梦比爱情更重要。追逐梦想的机会,通常只有那么一次。但爱情,往往在驀然回首时,会发现,其实真正住在你心里的人,从来不会离开,他会等你,等你再度有勇气,去拥抱一段属于你的永恆爱情。」
  我瞠然地瞪着她。
  「哈哈哈,这是我在网路上看到的一段话,再加上自己感受罢了。你别看得太严重。」她笑了出来。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在心里反覆咀嚼这段话。
  「我其实觉得啊,我们都只是十几岁出头的国中生,何必这样烦恼自己呢?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就好了,青春就是要好好享受嘛!你说对吧?」她拍拍我的背,笑容很乐观。
  「嗯⋯⋯也对。」我不禁提起笑顏。
  「那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囉。掰⋯⋯」她的目光突地重我身上移向我后方,我旋身,发现是孔浚翔。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异样骚动在心头。
  「学姊。」孔浚翔微微頷首。
  庄毓冬朝他一笑后,「我先走了,不陪你囉昀熙。」她对我眨眼。
  「掰掰。」我有些迟钝地挥着手。
  我抬眸望向他,诧然发现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烁了一下。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接着玩味一笑,「你跟她⋯⋯变好朋友啦?」
  「对啊,我很擅长交际的。」我抓着书包背带说道。
  「哼,我想也是。」他手插口袋。
  「嗄?」
  「这个寒假,我遇到了雷燁尧。」他目光降下。
  「然后?」
  「我跟他聊了天,我想提醒你的是⋯⋯」他挡在我身前。
  「什么?」
  「别太傻了。」
  「吼,你在说什么啊?」我烦躁地抱胸。
  「别,太,傻,了。」他敲了敲我的眉心。
  「喂,很痛。」
  他低沉的笑声似乎掀起了我内心的波波涟漪⋯⋯
  这学期,孔浚翔和我分别被选上班长及副班长。
  班上女生除了少数几位,全都把票投给我。
  这次换座位,孔浚翔换成坐在我前方,彭邦瑜跟张龙也都跟我们有些距离。
  孔浚翔旁边的女孩一直对他投射出有些羞怯的目光。
  那女孩叫林鈺缘。
  她长得清清秀秀,小脸泛起红润。
  使我扬起唇角悄悄地笑了。
  不知道孔浚翔知道林鈺缘喜欢他后的反应是什么。
  孔浚翔其实很受女生欢迎,可惜他都不怎么理她们。
  但他酷酷帅帅的样子却迷得她们神魂颠倒。
  上学期他收到的情书应该有超过十个了,甚至还有学姊呢!
  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自傲冲上心头。
  当他转头向我微笑,我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
  能够被他注意着。
  在他心里,我是不一样的。
  至少现在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