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
  常文遇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闭目仰到车座上。
  杭漫在一旁观察他的神情,与副驾驶的吴秘书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掌轻轻摸上了他的大腿。算不上暧昧,亲密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距离感。他闭目养神,也未在意她放到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漫漫,别淘气。”
  “叔叔,下午旭日建设的齐总又问起明珠山庄那座空中花园施工总包的事情。虽然说空中花园是最后要建的,现在还不急,但是总不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上一次,齐总拿来的东西可是——”杭漫说到这里及时停住,又笑起来,“您看要不要和贺夫人提一下?”
  常文遇并不是她亲叔叔,但有一层不算太近的亲戚关系,称呼起来算是她的叔叔。不过杭漫也不在意这些,有没有亲戚关系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让她管谁叫叔叔都可以。
  “漫漫,如果你上一次能搞得定贺知延,现在就不用连这点小事都请叔叔出马了。”
  常文遇缓缓开口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杭漫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责怪,一边在心底暗骂这老东西,一边又笑着收回手来:“叔叔,贺知延不吃这一套的。那么久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就算我有心接近,他根本不见我呀——”
  杭漫的美貌毋庸置疑。
  常文遇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声:“漫漫,贺知延目前最上心的是他那个小女朋友,投其所好的事情应该不用你教齐总。漫漫啊,你有时间也多了解一下那个小姑娘,看看她是怎么迷住贺知延的,做事情要讲方法,你没头没脑乱搞,当然入不了他的眼。”
  杭漫连声称是,低头的瞬间目光就冷下来。要不是还要在常文遇这里讨口饭吃,他的话她听一个字都嫌恶心。她规矩地坐了回去,低头给齐悦发去信息。
  车窗外的雨滴滑落,像躯干被截断的蠕虫,她盯着看了几秒,顿时有些反胃。
  又下雨了。
  芜茵醒来时,耳边灌进淅淅沥沥的雨声。
  大床靠窗近,外面的雨声听得很清晰。当初她随口提了一句想让床的位置靠窗再近一些,晚上回家时床的位置就挪动了。那会儿贺知延还在单方面和她冷战,话也不说一句,却悄无声息地把床挪了。
  现在想想,他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喉咙有些干哑,脑中只残存着躺到床上之后的记忆。她依稀记得自己发起了高烧,医生轻而缓慢的叮嘱声,以及贺知延向她嘴里塞药的动作。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因为下雨,外面的天阴沉着。
  轻薄的窗帘被窗缝中吹进来的风掀开,她正要伸手去碰窗帘,门便被轻轻敲响。
  得到请进的允许,门口的女佣打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内的灯光光线柔和,她将餐车上的饭菜一一端上来放到桌面上,将倒好的温水又端到芜茵手边:“芜小姐,先喝口水,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女佣出现的时机太巧妙,芜茵直觉感觉有些奇怪。她轻声道了一声谢谢,接过了她手中的水。看出她的疑惑,女佣低声道:“贺先生最近几天很忙,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在这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及时告诉我或者乔助理。”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干涩感缓解了不少。
  没错,不知道她昨天做了什么,总之肯定是让贺知延不满意,所以他又开始单方面和她冷战了——
  上一次就是这样,他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回来。平时就爱冷着脸,一到这种时候话就更少。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在和她冷战。
  芜茵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停住,抬头看向她:“……他有说什么时间回来吗?”
  “这个贺先生没说,不过您可以打电话问一下乔助理。芜小姐,您现在还有难受的感觉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上来?”
  “没事,不用了,谢谢。”
  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芜茵才拿起一旁的手机。她逐个回复了微信里发来的信息,随后打开通讯录拨向其中一个号码,倚着床看向窗外阴雨蒙蒙的天气。电话很快被接通,只是这次那边的人有些沉默。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掀起窗帘看向窗外,声音停了停:“我醒了。”
  那边安静了两秒。
  “知道了。”
  芜茵思考着该说什么,于是语气又顿了顿:“晚上你回来吗?”
  “今晚有事。”
  芜茵往常时间也不会问他会不会回来。
  她听着电话那头似乎有钢笔用力划过纸张的声音,于是点了点头:“好,那我晚上想回家一趟。陆先生发信息说想看一下我之前写过的一本学生记录,我回家拿一下。”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没有边际的沉默,芜茵等待着他的回答。
  “七点钟回去。”
  七点还没到,车就已经开进了别墅的大门。贺知延进门时,一楼厨房里正巧传来烤箱“叮”的一声。芜茵戴着手套将烤箱里烤好的蛋糕胚端了出来,盛进了桌上漂亮的白瓷盘中。听到声音,她转过头。
  “给陆砚怀做的爱心晚餐?”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平静。
  “给你做的,谢谢你昨天照顾我,”芜茵像是预料到了他会说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奶油,要不要尝一尝?”
  芜茵的温柔通常都是陷阱。
  听到她这样的话,他不禁皱起了眉,但是脚步还是诚实地靠到了桌边。蛋糕胚的香气很浓,因为没有奶油,蛋糕胚的原始香气没有被掩盖。他抬眼看向她身上的围裙,语气蓦然轻了一下:“不是要去见陆砚怀?”
  “骗你的,”芜茵头也没抬,切下了一块蛋糕,“你不是在和我闹脾气吗,不这样说你怎么会回来?”
  “……”
  被骗到的人一时语塞,目光忍不住落到她切下的那块蛋糕上。
  给纪珩也做过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问,可是又很快明白了那个答案。他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一定共享了许多快乐的记忆,包括这块蛋糕。以后的日子,他能得到的只有这样愚蠢的反问带来的绵延的嫉妒。可是如果不继续忍受,芜茵就会把这块蛋糕给其他男人,其他更像纪珩的人——
  他有些想笑,可是话到嘴边,又伸出手捏起她的脸颊。
  “茵茵,”他抬头道,“我今天见到了盛临津真正的样子。我好奇,你看到他的脸,会想到他身边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