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明与黑暗的抉择(四)
  接下来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卢西安的身影突地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到神父背后,并伸出双手,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动作迅速俐落。随着「咔嚓」一声响起,神父瞬间停止呼吸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也不动,双眼瞪得宛如铜铃般大,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不——」艾芙琳惊愕地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喊道。随后,她眼冒怒火地瞪着卢西安骂道,「你这个恶魔!」
  「嗯哼。比起吸血鬼,我会更喜欢这个称呼。」卢西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佯装有趣地回应道。
  艾芙琳全身上下变得紧绷,瞪着对方的目光一寸寸地收紧。她努力地让自己专注起来,打算运用意念之力,使出魔法攻击眼前这个吸血鬼。可惜事情不如想像中顺利,她的魔力彷彿遭到失效一般,丝毫使不出半点力量。未曾遇过此种情况的她感到相当震惊,脸上佈满错愕与慌乱。
  「省省你的力气吧。我的女巫已经在这里施下法术,你是无法使用魔法攻击我的。」
  卢西安的嘴角漾起得意的笑容,视线随即瞟向前方的某个角落。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她才发现身穿黑色服装的弗罗拉正从教堂里的暗角处走出来,神态显得从容自若,全是一副自信无惧的表情。艾芙琳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已经埋伏在这里,只为了等待她的出现,难怪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走进来。
  趁着艾芙琳毫无防备的好时机,卢西安快速用单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令她的呼吸一时变得困难起来。只见他挑高一边眉毛,用饶富兴味的神情盯着她,并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口气里带着一种威吓的意味:「上次我离开的时候分明说过,如果你选择逃跑的话,下场只会更惨。到底是你的记性不好,还是我讲得不够清楚?你是打算逼我继续向你身边的人动手吗?告诉我谁是下一个,嗯?」
  「我上次……也已经讲得……很清楚,我……不知道水晶吊坠……被藏在哪里。」她竭力想摆脱他的箝制,无奈始终徒劳无功,只能狠狠地瞪着他,艰辛地从牙缝里继续挤出话来,「如果你……现在是打算将……我转化为吸血鬼的话,我寧可……选择自杀死掉。」
  「嘖嘖,你的想法还真悲观。」卢西安带着嘲弄的口吻讽刺她,继而刻意提高音调,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对于曾经失去亲生骨肉的你来说,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也是能够理解。别慌张,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现在让你死实在太可惜了。」
  说完,他驀然松开她的脖子,展示出一副优胜者的姿态睥睨着她。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艾芙琳伸手抚摸着疼痛的脖子,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等呼吸稍微平復一些,她略显惊异地瞪着他,下意识地问出心底的疑问,语气中透着掩盖不住的紧张,「怎么会知道关于我孩子的事?」
  「哼哼,作为聪明的吸血鬼当然要懂得生存之道——与各地巫师保持友好的关係。虽然你们巫师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有些私底下还是蛮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啊。」回答她的不是卢西安,而是一道清脆高傲的女声。转头回望,一位披着棕色波浪捲发,以及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昂首阔步地朝他们走过来。卡蜜儿的唇角掀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略带几分意味深长,「我猜你对于婴孩死的真相,大概还被蒙在鼓里吧?」
  「你……你说什么真相?」闻言,艾芙琳心头不由一震,喉咙用力地吞嚥了一下,声音隐隐有些不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到底要向我暗示什么?」
  「直接说出来,事情就显得太无趣了。」卡蜜儿狡黠地露齿一笑,并把视线慢慢转向弗罗拉,别具深意地继续把话说出来,「让你自己回想起来,相信你的感受会来得更强烈。」
  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弗罗拉不由分说地走到艾芙琳面前,双手死死地按住她脑袋两侧,眼睛快速闭上,嘴里高声地唸诵着拉丁文咒语。
  「frangeadmemoriamredeuntmagiadecustodiatua.」
  随着唸咒的速度逐渐加快,艾芙琳的头脑开始產生剧烈的疼痛感,眼珠嚮往后翻到只剩下眼白,两道殷红的血液从眼眶涌出,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啊——」
  在受尽痛楚的折磨下,一段封存的记忆像被唤醒般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画面清晰鲜明,昔日的往事仿如昨日才发生一般。
  「不,母亲,不要。她是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这把凄厉的哭喊声并不是来自其他人,而是属于她自己。记忆中的她正被两位男人抓住左右两臂,阻止她继续前进。她的母亲就站在前方的不远处,儘管听到女儿的哭喊声,她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只是迈开步伐,走到一个石盘前,拿起上面一把匕首,将刀刃放进旁边的火炬中炙烤一会儿,接着递给一位长相较为年迈的女人。接过匕首后,那位女人开始一步步地朝着四个婴儿走近。
  这是一段来自七年前的记忆。当年的她只有二十三岁,年纪相当年轻,可惜正因为太年轻而最容易犯错。在某天晚上,她跟随朋友到俱乐部玩乐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与某个男人意外地发生了一夜情,并怀有对方的孩子。她母亲得悉此事后非常愤怒,认为这个孩子是家族的污点,绝不能把他生出来。但她没有理会母亲的意愿,即便要离开家,也执意要诞下这个婴儿。
  本来她以为把孩子生下来后,事情就可以顺利告一段落。不料巫族的力量开始出现衰弱的情况——巫师向来拥有让生物起死回生的能力,当然不是指人类,而是植物、昆虫或动物等等。当时,有一位巫师发现无论他如何施咒,都无法治癒一隻受伤的鸟儿,于是察觉到事情出现怪异的状况。
  巫师们非常清楚吸血鬼和狼人的势力在不断地增强,作为最能抵抗他们的巫族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弱下来,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做点事情。自古以来,巫族每隔几个世纪就会进行祭祀仪式来获取祖先的力量——他们会供给祖先四个婴儿作为祭品,由于婴儿的力量最为纯洁和乾净,能够净化祖先的世界,赶走所有邪恶黑暗的力量。每当仪式完成,巫族与祖先的魔法就能够重新得到联系,祖先会继续为巫师们供给更多、甚至更强劲的能量。
  从巫族的角度来看,能为祖先提供所需品是一种无比的荣誉;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却是一种无比残忍的行为。在是次仪式当中,艾芙琳的婴儿就是被挑选的其中一个,当然这是她母亲的意思。她极力想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可始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有四个月大的婴儿被带走。到了举行仪式当天,她来到墓园现场打算破坏仪式的进行,可惜被在场的巫师合力阻止,单凭她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响遍整个墓园,哭得令人痛心、令人心碎。就算他们不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但面对着此时此刻的情景,自然也让他们生起不安的情绪。而最令艾芙琳感到寒心的是,其他三个婴儿的父母当天也在现场,但他们并没有显露出半点伤心的情绪,也没有试图阻止这场仪式,脸上反而佈满一副无比骄傲的表情,彷彿认为婴儿的诞生就是为了报答祖先的恩赐。
  当时,她亲眼看着她家族的长老利用匕首割破婴儿的颈动脉,血液汩汩地从他们娇嫩的皮肤流出,场面怵目惊心,他们基本上连呼喊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看到自己的婴儿也受到同样的遭遇,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难以呼吸,最后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悲痛,而无力地昏倒过去。
  忆起彼时的情景,艾芙琳心头猛然一阵绞痛,所有悲伤的情绪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就在弗罗拉松手的剎那间,她空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与早前的血液融为一体,顺着脸颊落下来。
  「现在的你一定感到很痛心、很愤怒吧?毕竟自己的孩子是被自己族人亲手杀死的。你们巫师总是说自己多么高尚,可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可恶,伤害最脆弱的小生命。」卡蜜儿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刻意带着一种惋惜的口吻说道,「最可悲的是,他们从未曾后悔过做这件事,不然也不会选择抹掉你的记忆。你对他们的忠诚,却只是换来他们对你的残忍。」
  说到这里,她似乎已经察觉到艾芙琳的表情变化,唇畔掀起一抹细不可察的得逞笑意。这正正就是她的计划——牵动她悲愤的情绪。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那么脆弱,总是能轻易影响他们的判断,如果在这个时候不好好加以利用,就实在太浪费了。
  「我会帮你们获得想要的东西。」艾芙琳没有抬头望她一眼,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手擦乾脸上的血泪,淡漠的嗓音中听不出分毫情绪,「前提是,我需要离开这个小镇。水晶吊坠向来是巫族的宝物,由每一代家族的长老所保管,要拿取吊坠我必须要到莱德姆镇去找她。」
  「没问题。」卡蜜儿微微扬起下巴,爽快地回答道,「只要你答应让我跟着一起去。」
  「不,你不会希望踏进巫族的地盘。」艾芙琳用着阴沉的语气警告道。
  「正确来说,应该是属于吸血鬼和巫族的地盘吧。」卡蜜儿不紧不慢地纠正道,并挑起双眉,继续把话说下去,「就我所知,吸血鬼和巫师在莱德姆镇各佔一半领地,并且订下规则不能企图侵佔各方的土地,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艾芙琳知道对方并不信任她,才会执意要跟来,以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要是不顺从他们的意思,他们肯定会用尽残忍的手段折磨她。她不能死,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即使她对吸血鬼不抱有任何好感,但对巫族的恨意倒是一下子加深了不少,令她报復的心态越发强烈,尤其是对她的家族。他们根本不配成为巫师,不配拥有现在获得的力量。只要取走水晶吊坠,独自拿取当中的魔力,必定能削弱他们家族的能量,让他们再也无法为所欲为。
  抱持着这个念头,她只好迫于无奈地选择妥协:「今晚九点我会把车开到艾玛广场。但我要事先提醒你,倘若真的想顺利拿到吊坠,千万别在那边惹事生非,引起两族之间的斗争。」
  语毕,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挺直的背影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由此可见她对实行此事的决心。
  等到她推开门扉走出教堂,卢西安才把视线收回来,向旁边的卡蜜儿问道:「你真的打算要跟她一起去?」
  「能看到巫师们互相背叛的画面,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卡蜜儿唇边的笑意加深起来,颇显兴味盎然地说道。很快,她便敛起脸上的笑容,转为正经的口气问道,「对了,提到巫族,关于昨晚那位拥有神秘力量的小女巫,你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动吗?」
  「今晚我邀请了两位吸血鬼碰面,他们曾经是那群小鬼的朋友,只要能拉拢他们站在我们这边,相信要对付那位小女巫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讲到此处,他眼底掠过一道幽暗的光芒,声音变得冰冷无情,「既然现在发现她的存在,我是绝对不容许她破坏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