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 第75节
  这一日外头都是闹哄哄的,消息一会一个,不停的报进来。
  乔金粟只守着妹妹和书砚,等她们醒来之后,乔金粟这才站起身,刚走了没几步,便晕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鸽了大家,接下来应该会稳一点更新了。
  第85章 雪菜炖鱼
  ◎厨娘就把火烧大,往锅里倒水熬剩下这些浓缩的雪菜鱼沫,锅边那一圈已经有些起焦了,厨娘用锅铲把那些咸香鲜美的焦巴铲进汤里滚着,又下进去一◎
  相比较起张府遭受的湖水倒灌, 离远些的屋宇所遭受的地动更为严重,以湖泊为中心,崩裂的河道和地面密密麻麻如蛛网。
  好些人半夜惊动逃出去, 直接掉进了地缝中, 命大些的爬上来了, 更多人直接留在了地底下。
  住在河边的人家几乎没有一户逃得过,有些是整个人屋子都砸进河里去了, 有些是地基下陷, 直接没进淤泥里, 还有些好端端在床上睡着,屋子忽然被劈成两半,夫妻二人原本睡在一张床上, 眨眼之间就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满城人皆是同样惶恐不安的表情, 唯有释月和方稷玄身上才能看到一点闲适。
  城中的几条河流断水, 河不成河, 而城外官道上凭空拱起了一座小山坡。
  炎霄跟着几个孩子去看,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山是这么来的。”
  得释月和方稷玄相帮, 满南苏都是这样一副满目疮痍的样子, 乔金粟不敢去想象没有他们两人的情况。
  好些人没了性命, 没了屋宇,没了积蓄, 没了生计。
  乔金粟苏醒后很快就在几条主街还算平整的街口街尾处设了棚子施粥,粥是薄粥, 混个水饱, 只早晚两顿。
  不过各色河鲜时时都有, 一锅一锅从张府运出来。
  众人看得都讶异, 也没见他们运进去啊。
  张府的下人也不藏着掖着, 闹不好叫人觉得有蹊跷,反而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
  “老天爷怒一怒,还得甜一甜。我们后头那湖里,跟捅了鱼虾窝一样,自己都往岸上蹦。”
  阿达剔着牙,看那人神色。
  人家说:“是了,我听说城北的河里也有往外蹦鱼虾的。”
  阿达这才笑了笑,运着满满一锅子的酒糟白虾往棚子去。做好事,可别把自己做成筏子了,尤其是在眼下这光景。
  “大姑娘,犯不着我费心思,张茂死了。”
  乔金粟听到这消息,也没有多少松快。
  已经到了布施这份上,菜色之中自然不会有多少油盐。
  酒糟白虾已经算很不错了,原本再加白酒可以做生呛虾吃,但这时候乔金粟也不敢叫众人吃生的,只怕闹肚子,所以一应都做成了熟醉。
  白酒自然也是没有的,但酒糟的香味已经很浓厚,非常鲜甜香。
  用酒糟来烹制的还有田螺河螺一类的小螺,张府后湖里一波波的捞上螺来,都是很干净的,不用怎么用清水浸泡,只是螺肉难入味,灶上厨娘用了糟虾剩下的糟汁,使其滋味更加醇厚。
  鱼就用雪菜来烧,大锅子成天炖着,一层鱼一层雪菜的摞着,有些费柴火,吃了食的百姓就去捡些柴木来,你一根我一根的往柴堆里投,把那锅雪菜炖鱼熬得飘香百里,造出一种盛世太平的错觉。
  来得早的人有整条鱼可以吃,虽然省却了油煎这一道,但雪菜与鱼,鲜上加鲜。
  来得迟一些,鱼肉被锅铲戳散了,同雪菜彻底混在一块,若是叫个北人来吃,吃上一口鱼得是满喉咙的刺,但滋味却更浓厚。
  鱼肉炖到这时候,已经全然和雪菜融在一起,吃在嘴里,叫人咂个不停,既是抿刺,也是惜味。
  等过上一会,锅里已经鱼不成鱼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入秋了,夜晚风冷。
  但还有好些人排着队,厨娘就把火烧大,往锅里倒水熬剩下这些浓缩的雪菜鱼沫,锅边那一圈已经有些起焦了,厨娘用锅铲把那些咸香鲜美的焦巴铲进汤里滚着,又下进去一板子豆腐,引得众人欢呼雀跃,仿佛过年一般。
  炎霄这些时日忙着修炼复原,醒着的时间不是很多,偶尔和小伙伴们出去散散心,大部分时候就坐在门槛上看长长的队伍,闻空气中的食物香气。
  释月和方稷玄很明显看出炎霄的伤感,街面上原本的小伙伴算上炎霄一共有七个,如今还剩了五个。
  那时候,事情了结,释月带着虚弱的炎霄回到食肆里。
  晨光中,却有无数灰影子浮动。
  有个跟不上趟玩,常被炎霄撇下的小女孩就那样站在街对面看着他。
  鬼差碍着释月和方稷玄不敢催促,实在到了时辰要走,她松开爹娘的手,朝炎霄这边跑了过来。
  炎霄也是像现在这般坐在门槛上,装作看不见她的样子,目光穿过她的魂魄,看向不远处的折掉的一棵柳树。
  释月说,不要轻易跟凡人结下缘分,所以炎霄就盯着她脖子上的小银锁看。
  她问:“下回带上我玩好吗?你们上次去长桥上放风筝,都没带我去,我爹给我做了好大一个蝴蝶风筝,咱们一起放,一定拿头名!”
  炎霄不会哭,只觉得心烧,没忍住跟她对了一眼,女孩清浅的瞳色中印出一团火来,她一愣,笑得很甜。
  蝴蝶风筝的骨架全都断了,纸面也残破不堪,炎霄自己拖回了一根竹子,一点点劈开竹片,学着修补。
  在这件事情上,释月和方稷玄并没怎么管过他。
  若是连世间的生老病死都参不破,他还怎么在俗世中修炼,不如直接回深山老林得了。
  但偏偏这小子是火精,即便不是由释月和方稷玄带着,他天然就会被人世间的烟火气吸引。
  因为河鲜源源不断,所以布施一直持续整个秋。
  隆起的土块被铲平,绝流的河道填满,断裂的树木被劈做柴火,毁掉的房屋一一重建。
  自从东泰的将军率兵入城之后,这些进程就更加快了,因为满南苏历年所缴的税款名列前茅,早一日修缮好,早一日挣银钱。
  满南苏那一套官员没逃,抱着侥幸心里还想讨要个官来当当。
  这些日子他们借着修缮的名头索财无数,如今刚好奉上,岂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媚眼抛给瞎子看,大老爷被当街斩首,余下走狗或是贬为庶民,或是被流放。
  满南苏富庶,也养了一堆硕鼠,硕鼠吃惯油水不堪用,这么将军显然也不吃溜须拍马那一套,自然不会留下。
  料理了官,接下来就是商。
  打头的几个商户忙不迭表忠心,商人无权,更何况眼下就是有权也无用,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多么高深的计谋都是过家家。
  乔金粟低着头进了衙门,却被请到偏阁奉茶相待。
  几个商户出去时一个个如被割肉般,满头冷汗,形容狼狈,看得乔金粟愈发惊疑不定。
  终于听见脚步声响起,她忙起身,只见到个利索威严的女将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阿月说你同她是旧相识。”
  第86章 糖芋艿和梅花糕
  ◎小泥怪其实不只是想来找炎霄玩,这间小食肆他也很喜欢,永远都是一股甜◎
  乔金粟急忙点头, 女将军面上才有了一点隐约的笑模样,但又不掩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道:“那有些事, 我可放心交由你来办了?”
  乔金粟自然要应下, 这位大人物居然是释月认识的人, 再没比这更有保障的。
  这女将军便是阿鱽,她率兵入城时百姓们龟缩不出, 四周寂寥, 但空气中却有一股甜蜜香气不合时宜的飘过来。
  阿鱽肃眉望过去, 就见小桥下竹摇椅上歇着一位美人,柳树畔小炉烤火煨着一锅赤豆糊。
  “将军车马劳顿,可要吃一碗赤豆小圆子?”释月指尖绕着一截柳枝, 笑盈盈地瞧着她。
  恍惚间阿鱽还以为时光倒流, 一切都回到往昔了。
  乔金粟面临的波折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消弭了, 反倒迎来莫大的机遇。
  她手下那些韬光养晦的人才一下都有了用武之处, 拿着新朝廷给的路引凭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乔金粟作为当家之人,日日忙碌, 入夜后才算有几个时辰的安宁。
  她的屋子还是那个样, 只是茶桌上多了一个流云形状的水盂, 水盂中养着一株碗莲,铜钱般大小的叶和花, 像画出来一样精致。
  乔金粟伸手拨弄了一下莲叶,过不了一会, 徐广玉就从这水盂中冒了出来, 像一阵雾气般落到这房间里, 渐渐凝成一个可以触碰的实体。
  徐广玉以火莲为躯, 得了释月相帮, 也是他死后享有世人的敬仰崇拜,又留下来镇住满南苏的水脉,救下性命无数,功德深厚,所以迁跃神位是顺理成章的事。
  即便徐广玉还分了一部分神力给泥胎菩萨像,也很够用了。
  泥胎菩萨像最终还是从湖底出来了,它脱身的这个过程如受刑一般,千年修行几乎泯灭,原本庞大的身体一点点削下去,上岸的时候就成了最初那樽不比人高的盘坐着的菩萨像。
  它在湖底实在太久了,通身的水藻青苔,像是长了一层绿霉,除了膝上放着徐广玉的这一世的骸骨之外,它身上也露出了森然的白骨,脸上更是半面菩萨半面骷髅。
  一樽可怜的菩萨像,真叫一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要它来保佑世人。
  徐广玉心有所感,也肯定了那是自己之前的骸骨,菩萨像并没有说谎。
  “因果交缠。”方稷玄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在朦胧温柔的晨光中,那裹泥的白骨架子诡异而笨拙的转动着脑袋,追逐着太阳的光芒。
  除了腹腔空洞可养鱼之外,它的胸腔也已经塌陷进去了,差不多一拳头的大小,释月看见心的位置还长着一团细绒绒的小草。
  那是一种既能在岸上也能在水中生长的杂草,释月从前都没有留意过,谁会留意一丛不美的小草呢。
  但是这小草却被好好种在了心窝里,像是早早就同它保证了,有朝一日要带它一起到岸上来看看。
  在徐广玉的恳求下,释月和方稷玄答应放过这个泥骨怪。
  以释月的脾性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但瞧着它在阳光下站起来,迈开步子每走一块,身上就开始七零八落的掉泥渣,一副畸怪又可怜的样子。
  泥骨怪原本是要重新修炼的,但徐广玉分了一些法力给它,让它能自由一些。
  乔金粟第一次见泥骨怪的时候,它是跟着徐广玉一起来的,缩得只有三寸大小。
  徐广玉应该是给它重新塑过泥,描过彩了,已然不是一樽菩萨像,而是个跟炎霄年纪差不多的小光头。
  他看起来有点像徐广玉,但绝对是不一样的。
  徐广玉容貌俊秀,这些时日以来更是成熟了些,举手投足间蜕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洒脱从容。
  而这个小泥怪的人形脸型方圆,宽厚一对耳,眼角低垂,隐着佛相。
  徐广玉用荷花梗戳戳他,他低声道:“对不起。”
  乔金粟不语,小泥怪瞥了徐广玉一眼,又看乔金粟,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小泥怪低头,在自己肚子里掏啊掏。
  他掏出的物件在落在茶桌上的时候变大了,压碎了一个茶盏。
  小泥怪有些无措的看着乔金粟,徐广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