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 第59节
  “是在我五岁那年,她被毒草伤了眼睛,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眼睛治得不彻底,随着年岁长了,眼睛的功能就一点点衰竭。不过这些年奶奶已经习惯了,毒草引发的伤势跟其他伤势不同,不会伤到外表,所以如果不仔细打量的话压根不知道她眼睛看不见,更别说她做事丝毫没受影响。”
  秦勋感叹,这倒是,这一个白天他是领教了岑奶奶的手脚麻利,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她是真的看不见吗?
  “爸妈过世后,奶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年龄大了,再加上有眼疾,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才行。把她接到南城的时候,想着是住在一起,但老太太独处惯了,又嫌城里吵,就自己寻了处新住所。奶奶也算是有远见,小院子那片地是她早年来南城的时候就看中买下来的,现在成了仙家之地了。”岑词笑说。
  “挺有投资眼光。”
  “奶奶哪是为了投资啊?”岑词笑,“她说,当初看中那片地,只是因为那边的土壤适合种琼花,所以奶奶家的院子里除了那棵上了年头的桂味,树龄最老的就要属东墙根的琼花树了。”
  秦勋对花草没研究,也忍不住院子里哪棵树是桂味那棵树是琼花,在他印象里也没怎么关注过琼花,就是有一年下扬州,瘦西湖沿岸开满了赛雪的花团,当时助理跟他说,那是琼花。
  只知道是白色的,大团的,具体长什么样他没印象。
  一路上岑词说了不少关于岑奶奶的事,说岑奶奶就相当于说她的过去,虽然说她大部分的成长里岑奶奶都没有参与,但很显然她对奶奶的感情很深,用她的话说就是,人拥有的越少才越珍惜。
  亲情对岑词来说,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
  年初一的晚餐,秦勋仍旧选在记餐厅。
  只是这次岑词没坐包间。
  大厅布置得很有节日气氛,连桌上的香薰蜡烛都烫印了精巧的红色灯笼图案。岑词之前得空的时候也会去选些香薰灯、香薰蜡烛,后来她来了南城后就不再买香薰产品了。
  一来是她不大有功夫去细细挑选;二来,作为精神分析师,身上可以不喷香水,但一定不能有乱七八糟的气味,有时候治疗师身上的气味会影响来访者的判断和情绪;第三点尤为重要,也是岑词彻底舍弃香薰的原因,市面上的香薰气味令她满意得很少,哪怕是很大牌的香薰产品,她闻着都觉得俗气。
  记餐厅今晚的香薰蜡烛独特,气味浅淡,不那么芳香,又有着轻轻的幽雅,呼吸放轻时又觉得是掺了木质,尾香却是绵长,像黏在呼吸里似的,可深深去闻又不见了。
  岑词喜欢这香薰蜡烛的气味,有节日的温暖,也有远离人间烟火的孤冷。
  就像是……
  秦勋身上的气息一样。
  记餐厅今天暂停营业,这倒是令岑词倍感意外,毕竟昨天这里的年夜饭火爆,刚才进门之前她看见巷子里不少烟花盒子,说明昨晚这里挺热闹的。
  “如果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我还真觉得包下整个餐厅是件挺浪漫的事,又或者觉得这种总裁小说的套路用在现实里也不错。”岑词笑说。
  今晚是秦勋独自在后厨操作,前餐加主菜、汤品、甜品,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对于他的手艺岑词不知尝了多少遍了,但每次来记餐厅都还是能吃到惊喜,像是今晚,她吃到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有惊艳。
  厨艺更上一层楼。
  秦勋在她对面坐下时,优雅得很,一点都不像是沾了柴米油盐的人。他笑问,“看来,这种方式不是你最喜欢的。”
  岑词摇头,“很少有女人不喜欢浪漫吧,包下餐厅是挺好,但因为餐厅是你经营的,我就会觉得很浪费。”
  秦勋抿唇浅笑,“那是因为你把我看作是自己人。”
  岑词凝眉沉思,片刻后,不答反问,“今天你为什么来找我?”
  “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约好地点告诉我,何必跑我奶奶家一趟呢?”
  秦勋也思量了少许,对她轻声说,“如果我冒然登门引起你的不适,那我向你道歉。”
  岑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都把他给看笑了,“真生气了?”
  岑词看了他良久,突然轻声开口,“秦勋,你喜欢我,对吧?”
  第101章 你要去相亲?
  汤图是在医院里见着的裴陆。
  挂了彩,在胳膊上。汤图赶到的时候,护士已经为他处理好伤口,正在跟他说些注意事项,裴陆坐在护理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显然注意力不在她的话上。
  是窜天猴陪着来的医院,一抬眼就瞧见汤图了,冲着她兴奋招手,“嫂子,这儿呢!”
  裴陆抬眼一记锋利过来,低喝,“瞎叫什么?”
  说话间汤图已经上前了,正好听见裴陆的这句话,心里微微不是滋味,但也不便表现出现,跟窜天猴简单打了个招呼,问裴陆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见枪声的那一刻,汤图的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大半,再去打裴陆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往警局赶的时候,裴陆的手机终于打通,却是他的同事,告知裴陆中枪送医院了。
  当时她踩油门的脚一僵,差点开车撞树,好不容易缓过来,汤图一个调头往医院赶。这一路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车,红灯肯定是闯了,因为当时太着急了,看什么颜色的灯都像是绿灯。
  心急如焚,脑子也是乱糟糟的。但也是奇怪,哪怕脑子里塞了一团麻,总会蹦出这么一个画面:裴陆仰面躺在地上,后背一大团血咕咕流出,淌了一地,他睁着眼,毫无意识……
  现在看见裴陆还能活蹦乱跳,能说话能训人的,汤图悬了一路的总算放下来了。
  没等裴陆开口,窜天猴凑上前说,“嫂子我跟你讲啊,我们裴队那个英勇啊……”
  也不顾裴陆瞪他的眼神,描述起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大抵的意思就是他们一行人押着犯罪嫌疑人进局子,谁料对方趁他们稍稍放松竟夺枪伤人,当时裴陆正在通电话,发现这一情况后眼疾手快撞开窜天猴,受伤之余将犯罪嫌疑人给制服了。
  “嫂子你都不知道啊,要是今天没有裴队的话,说不准我当场就交代了,能保住一命多亏了裴队。裴队中枪之后流了可多血了,我哪能放心他一个人来医院啊?心里愧疚啊,再说这事儿都惊动上头了,总头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裴队,我得执行任务嘛。”
  裴陆实在是不想看窜天猴的咋咋呼呼,赶忙叫停,“我谢谢你回局里吧行吗?”
  窜天猴也不愧叫窜天猴,脑子就跟猴子似的灵敏,看了一眼汤图,笑着对裴陆说,“得,明白,我马上撤。”
  裴陆朝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吵得头疼。
  窜天猴嬉笑,对还在一旁站着的护士说,“走了护士小姐姐,别耽误人家谈情说爱呗。”
  护士是个小年轻的,做事儿挺认真,再加上裴陆长得帅气英勇的,心里多少舍不得,清清嗓子,“有些注意事项要说明白的——”
  “这位嫂夫人是医生,注意事项都懂,别操心了啊。”
  ……
  窜天猴走了后,裴陆也没急着离开护理床,指了指包扎好的胳膊,对汤图解释,“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我这就是子弹擦伤,哪是中枪?我是个警察,轻易中枪算是怎么回事?”
  汤图被他的这番强调弄得哭笑不得,凑上前,抬手一碰他胳膊上的纱布,手劲不小,疼得裴陆一龇牙。她说,“受伤了就是受伤了,有什么拉不下来面子的?被子弹擦伤跟子弹穿过胳膊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要来医院?”
  “那能一样吗?”裴陆较真,“擦伤事小,中枪事大。”
  “行行行,反正你英勇无敌。”汤图真是服了他了。
  裴陆笑了,眉眼明亮,竟还有点孩子气,看得汤图又心神荡漾的。裴陆想起刚刚窜天猴的话,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刚刚猴子的话你别当真,他平时就那样,口无遮拦的。”
  汤图知道他指什么,心情又回到刚刚,低落。她笑,“嗨,这有什么啊,又不是刚认识猴子,知道他喜欢开玩笑。”心里在骂自己:汤图啊汤图,你就是怂到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
  裴陆点点头,敛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少许后又说,“其实吧,他也不是开玩笑。”
  嗯……
  汤图抬眼看他。
  “可能是他看咱们经常在一起,所以就以为咱俩……”
  “那就在一起呗。”汤图脱口而出。
  裴陆一愣。
  汤图自己也吓了一跳,竟说了这话,怔了数秒,又笑,“开玩笑呢,你别有心理压力。”
  “我……”裴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对了,你的伤口,”汤图马上转移话题,就怕彼此陷入尴尬局面,指了指他胳膊,“得时常换药吧?就去我那换吧,没必要总跑医院这么麻烦。”
  “你方便吗?”裴陆问。
  汤图点头,“你左右都是我的病人,再多加一条处理外伤的服务也没什么,大不了多收你点钱。”
  裴陆笑,“好。”
  汤妈打来电话的时候,汤图和裴陆正好一前一后上了车,平时汤图开车接电话的时候都习惯直接外放了,所以手机一响,她就直接按了免提。
  “两个问题,第一,我未来女婿是怎么回事儿?是谁啊?第二,相亲你到底去不去?”
  汤妈开门见山得令汤图猝不及防,深深懊恼自己习以为常的行为,真是害死人。坐在副驾的裴陆正要系安全带,闻言这话后一怔。
  汤图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太丢脸了。
  挂断是不可能的,显得挺心虚。赶忙消音转了蓝牙耳机,大脑乱糟糟地一团,裴陆在身边,她也不好说得那么明目张胆,一清嗓子,“妈,您问的是仨问题啊。”
  “别跟我打马虎眼啊,你接了电话急匆匆就跑了,我不主动问你就不打算主动说是吗?”
  汤图连连调低音量,但汤妈火急火燎的,嗓音那都是冲着拔高去的,她再怎么减音量都觉得裴陆听的到,只能安抚说,“回家再聊吧。”
  “那你先去给我相亲去!”
  “都错过时间了,算了吧……”
  “算什么算?帮你改到明天了。”
  汤图无语,“妈……”
  “你是马上能把我未来女婿领回来是怎么着?”
  汤图哪有这本事,而且要她怎么跟裴陆开口?跟他说,你跟我回个家让我妈见见你?
  见她沉默不语,汤妈恨铁不成钢的,“一猜你就是在胡诌八扯的,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你忙完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汤图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似的,喘气都挺困难。
  裴陆沉默了良久,问她,“你……要去相亲?”
  第102章 似乎也只能这样
  年初一,烟花依旧热闹,餐馆附近或轻或重的炮竹声,窗玻璃时不时就会被炸开的烟火燃亮,深邃的夜色就有了姹紫嫣红的色彩,像极了被人打翻了的调色盘,大大小小深浅不一。
  秦勋整个人是短暂的怔愣,因为岑词的问话,突如其来又开门见山。
  不像是岑词的性格,毕竟在秦勋认为她就是个智商极高情商堪忧的女人,对于男女情感之事未必看得那么通透,哪怕是看透了,她那种淡泊的性子也不会说破,顶多就是顺其自然。
  但……仔细想来又像极了岑词。
  秦勋觉得自己的想法挺矛盾,可理智就渐渐朝着后者去了。岑词是什么人?她是一名精神分析师,长年累月看得最多的就是人性。作为治疗师,她始终是以局外者的角度,换句话说就是以上帝视觉来旁观、凝思或介入。她的冷静和理智因为职业习惯的关系注定高于常人,所以,她处理事情早就养成了自己的一套习惯和方式,抽离得远看得就深,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能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包括她自己的情感。
  所以,秦勋觉得她能这么直接了当问出来并不见得是件好事,男女之情可以山盟海誓中刻骨的阳春白雪,也可以是柴米油盐里滋生的人间烟火。然而,在岑词眼里男女之爱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个案、是能用理智去分析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