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过的竹马称帝了 第11节
  “你走路太慢了。”
  “那陛下可否背臣女下山?这样看上去或许会正经些。”
  “你想骑在朕身上?”
  “……臣女不敢。”
  “阿柠怕被人看见朕抱你?”宁云简感受到外头微凉的山风,当即蹙了蹙眉,替她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些,然后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可朕与你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关系。”
  第12章 实话
  南阳地方不大,栩儿拦御驾之事不到一日传遍了整个县,百姓们听说了天子为一个姑娘弃中秋宴于不顾而屈尊夜宿山中陋室一事,通通来了瞧热闹。见侍卫和官吏守在山下,他们便聚在后头,一边瞧着那停在山下的威严浩荡的天子仪仗,一边打听山上住的女子到底是何等佳人,竟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天子失态至此。
  崔幼柠双臂环住宁云简的脖颈,杏眸不经意间望见远处那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吓得要宁云简把自己放下来。
  宁云简不理,只道:“抱紧些,别摔了。”
  崔幼柠无法,只得依言牢牢攀住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这般又长又不好走的山路,且宁云简还是将她横抱在身前下山,竟还能走得十分稳当,半分狼狈疲累之态都无。
  果然是征战过沙场的人。虽常年立于书案前执笔批阅公文,又容貌昳丽,面如冠玉,长了副只会写诗作画的翩翩贵公子模样,却挺拔伟岸,体格健硕,甚至胜过裴文予那个武将。
  想到裴文予,崔幼柠这才忆起那封塞了药方的遗书。
  她愣愣回望那座木屋,忽而从心底生出一丝丝凉意来。
  也不知栩儿和梓儿被带去皇庄前有没有找到机会将那些遗书带走或是毁去,若它们仍在木屋中,此刻是女影卫带着人收拾,他们一定会仔细查看每一样物件,确保其中没有可以威胁到天子安全的东西。
  宁云简当初究竟有多膈应她与裴文予的过往,她是知晓的。恐怕那两回下毒加起来,都不如她许嫁裴文予一事让宁云简愤怒怨恨。不知如今时隔一年,宁云简有没有释怀些许。
  若是没有……
  宁云简低醇的嗓音忽然传入崔幼柠的耳中:“怎么了?”
  崔幼柠猛然回神:“嗯?”
  “你在发抖。”宁云简蹙着眉将她的娇小身子圈得更紧了些,声音柔了两分,“是太冷了吗?”
  崔幼柠怔住,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俊颜,心中的恐惧化为悲凉与愧疚。
  曾经与宁云简在一起时都是欢喜甜蜜,宁云简又一向温和好脾气,她每每闯祸都是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好了。那时候怎会想到,自己如今会这般怕他。
  在崔幼柠情思翻涌间,宁云简已抱着她到了山脚下。
  她看着围在远处的百姓,慌得把脸埋在他怀里。
  宁云简停下脚步,紧抿着薄唇为她扯好披风的帽子,将她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继续抬步向前走。
  崔幼柠被他抱上那辆富丽华贵的马车,踩着柔软精美的绣花绒毯到了里侧,才将坐下,一双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为她解下身上那件披风。
  她局促地道谢,引得对方手指一顿,向她投来一道不知裹挟了何种情绪的目光。
  宁云简将那件藕荷色的披风放在一旁,静静与她共坐。
  小案上的熏炉燃着龙涎香,袅袅烟雾随着马车行进而轻晃。
  宁云简听着外头百姓压低了的议论声,掀开侧窗的帘布看向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妇人,忽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位农妇?”
  崔幼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认出来那是吴大娘,又见帝王脸上并无不豫之色,便实话告知:“嗯,这是住在山下的吴大娘。这一年她家帮了臣女许多。”
  宁云简回眸看了眼崔幼柠,尔后吩咐车窗旁站着的肖玉禄:“停下,将那位大娘请来。”
  他见吴大娘做什么?
  崔幼柠顿时一慌,吴大娘是个粗性子,向来口无遮拦,若是不小心言语冒犯了他,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吴大娘便被带了来,在马车外跪下磕了个头:“民妇拜见陛下!”
  宁云简温声让她起身。
  吴大娘笑眯眯地站起来,一双眼睛往马车里头瞟,见着端坐于皇帝身边的崔幼柠,当即乐呵呵道:“民妇当初还纳闷呢,蔡小郎君那样好的人,整个南阳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木宁姑娘怎么就是不喜欢,原来是与陛下……”
  “哪个蔡小郎君?”宁云简立时打断。
  “就是桥边住的那个蔡家。”吴大娘遥遥一指,“蔡小郎君虽比不得陛下,但长得也是白白净净,又有学识,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家里又颇富裕,去年冬天一见木宁姑娘就上了心,日日都来山下转悠,就是为着能见一见她。”
  宁云简脸色黑沉地听着这些话,想到自己那时以为崔幼柠葬身火海因而蛊毒大盛,连着一月心脏剧痛,险些成了大昭最短命的皇帝,她却躲在南阳被另一个男人献殷勤,心中妒意顿时翻涌成海,恨不能把她立刻带回宫中关进紫宸殿,叫她日后只能见自己一个。
  崔幼柠敏锐地察觉到宁云简情绪不对,在他冷然的目光中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马车外的吴大娘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话头一转:“哎哟,民妇记起来了,去年我头回见木宁姑娘时刚好就是陛下登基那日,那时候咱们大昭的寺庙不是都要敲钟一万八千杵恭贺陛下么?木姑娘就站在那万古寺外头流着眼泪听和尚敲钟,当时我还觉得这姑娘古怪,原来是与皇帝陛下有这渊源!”
  吴大娘怎将这事也说了出来!
  见宁云简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崔幼柠俏脸滚烫,万分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个脑袋根本不敢看他。
  不料吴大娘竟又蹦出句更让人惊悚的话:“陛下,那木宁姑娘以后是不是要做宫里的娘娘了?”
  宁云简颔首:“嗯。”顿了顿,又补了句,“做的是朕的皇后。”
  崔幼柠心神剧震,猛地抬头怔然看他。
  左右侧窗站着的肖玉禄和祁衔清也愣住了,齐齐看向自己主子。
  吴大娘却还在兀自夸着宁云简与她是多么多么般配。崔幼柠见宁云简竟未出言驳斥,而是耐心地听了好半晌,甚而开口赏了吴大娘两千两白银,一颗心顿时砰砰跳得飞快,思绪纷乱如麻。
  宁云简这般恨她,为何要娶她为后?
  崔幼柠一遍遍想着缘由,忽而记起那位宣平侯世子夫人孙芸来。
  孙芸本是靖安伯爵府的嫡女。五年前,与她青梅竹马十余载的心上人苏公子突然暴毙,孙芸悲恸至极,大病一场,忽有一日凑巧救下一个与苏公子外貌极相似的马奴,便捡回了府,然后不知何故在又三年前将其逐了出去。
  谁知那马奴竟是宣平侯府遗落在外的世子。或许是命数,两年前孙家因卷入一桩贪污案而被判夺爵流放,孙芸迫不得已求上宣平侯世子。其中细节不为人知,但崔幼柠恰在那日经过,见孙芸走出宣平侯府时鬓发微乱,白皙娇美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上马车时连抬足都艰难。
  孙芸嫁进宣平侯府后,崔幼柠也曾问过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孙芸过得如何,对方红着眼睛惨然笑答:“他娶我回来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在他眼中与娼女无异,还能过得如何?”
  孙芸其人圆滑擅忍,又极重脸面,竟在她这个并不算熟识的人面前说这番话,定是被折磨得狠了。
  崔幼柠心中怆然。
  难道宁云简也是要这样报复她?
  宣平侯府是太后的娘家,那位谢世子说起来算是宁云简的亲表兄,莫非这对表兄弟连报复女子的手段都这般相似?
  孙芸只是欺侮过那位世子爷就已被报复到崩溃,而她可是给宁云简下过毒又背弃过他的,进了宫会不会直接被折磨疯了?
  罢了,都是她欠宁云简的。
  崔幼柠闭了闭眼,心绪归于平静。
  外头吴大娘得了赏赐后大喜过望,差点连话都说不明白,结结巴巴地又说了许多吉利话才退了回去。
  马车重又行进。
  寂静之中,崔幼柠忽地听见宁云简清润动听的嗓音:“吴大娘方才说的是真的?阿柠在朕登基之日哭着听贺钟声?”
  崔幼柠闻言如被雷劈了一遭,俏脸憋得通红,迅速道:“不是!”
  宁云简垂眸看她片刻,声音浅淡:“哦?所以那农妇方才是在骗朕?”
  “……”崔幼柠静了几瞬,低下头去,“吴大娘没有欺君,她说的是真的。”
  宁云简长睫轻颤:“那阿柠告诉朕,你哭是因为朕一登基,你表兄便再无指望做皇帝,崔家亦要跟着没落,还是因为你难过于自己无法再回去,舍不得京中的人?”
  漫长的沉默过后,崔幼柠艰涩开口:“是后者。”
  宁云简心中浮起丝丝喜悦与希冀,轻声问出第二句:“那阿柠再告诉朕,你舍不得的人里面……有没有我?”
  崔幼柠这回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宁云简定定与她对视,缓缓道:“这回朕不会让阿柠轻易躲避糊弄过去了。朕有足够的耐心等你说实话。”
  马车驶入街市,嘈杂声通过侧窗的缝隙钻进来,妄图冲淡车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崔幼柠终是扛不住他的目光,苍白着脸开口:“若臣女说实话,陛下会出言讽刺吗?”
  宁云简喉结上下一滚,哑声道:“不会。”
  话音落下,崔幼柠的娇小身子终于不再发抖。
  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半边天空烧出一大片红霞,秋风拂过,掀起侧窗的半边帘布,绚丽的霞光洒进来,落在崔幼柠雪白柔嫩的俏脸上。
  玉肤染粉,华裙织金,身影绰约,动人心魄。
  她迎上宁云简的视线,鼓足勇气轻轻点了点头:“有。”
  宁云简瞬间吻了过去。
  第13章 云简哥哥
  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崔幼柠睁开一双被吻到迷离失神的杏眸,轻轻推了推宁云简的肩。
  外头响起肖公公的声音,禀明此刻已到城西皇庄。
  宁云简万般不舍地从崔幼柠唇上离开,却意犹未尽地又低头啄了两下才直起身,为她理好衣襟和鬓发,又将那件披风拿来帮她系上。
  崔幼柠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眉眼,不由晃了晃神。
  莫说他是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儿也不会这般事事亲力亲为,偶尔一时兴起为妻子描眉挽发,都能称得上是体贴了。
  她被宁云简扶下马车,牵进了门。
  这个庄子自是不如京中的皇庄园林富丽辉煌,但也雕梁画栋,飞檐青瓦,环山绕水,清静雅致。
  宁云简侧眸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这儿的景致差了些,但南阳的皇庄就这一个,只好委屈阿柠住几日。”
  崔幼柠一怔。
  她是知晓的,宁云简不是个贪图享乐的君主,他自己在南阳的这半月为便于处理政务,一直住在衙署内,若非为了她,定然不会来皇庄住。
  而且宁云简原本今日就该启程回京,是因为她病着,才破例留了下来。
  但他一贯心系国务,最合适的做法应是将她留在此处养病,自己先动身回宫,过后再派人来接,完全不必陪着她。
  何况就算是立时带她一同回京也无妨,纵然马车再颠簸,路上再劳累,她也不至于死在途中,只是会难受些罢了。
  宁云简在马车上的那番话、那个吻,其中之意已然很明显,她却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