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功败垂成
  病已正在鸳鸯殿抱着孩子,搂着琴棋赏花。突然谒者萧望之在殿外求见,病已一愣,忙单独召见。萧望之紧张道:“陛下,出事了,给事中他们正在大殿等候。”病已陡然起身,咬牙道:“走!”
  急匆匆赶到大殿,早有给事中梁丘贺、羽林令史高、中常侍许嘉、侍中金安上等人等候。病已刚踏入大殿就急问:“怎么回事?来了多少兵马?”梁丘贺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暂时只是有些异动,说明霍家谋反提前了,很可能就在三五日内。”
  病已冷笑道:“他们果然还是要自寻死路!既然如此,朕也只好成全他们!拟旨,封霍云为幽州玄菟太守,限明日离京。霍山曾扣押长信少府夏侯胜奏疏,又多次抄写朝臣秘章,立刻将霍山抓起来,交给廷尉审理。另外,让太仆杜延年、前将军韩增等人回家休沐,调太中大夫任宣为并州代郡太守。”
  霍家众人正齐聚一堂,执金吾严延年突然率兵包围了霍府。冯子都大骇,连跑带爬禀报太夫人胡显,胡显拍案怒骂:“挨千刀的刘病已!”霍禹惊骇,“后母,怎么办?”霍山也惊慌道:“太夫人、大司马……咱们的兵马……还没……”见胡显双目圆睁,气得说不出一句话,霍禹咬牙道:“别说了!咱们霍家人就算死也要堂堂正正的人,岂能做缩头乌龟!随我出迎!”
  府门打开,霍禹在前,霍山、霍云随后,少府邓广汉、光禄勋范明友、赵平在后,大跨步迈出府门。府外谒者萧望之手托圣旨在前,骑都尉张千秋在后,身后是数百羽林骑。霍禹等人纷纷惊骇,不敢开口。
  萧望之扬声道:“陛下有诏,霍山、霍云接旨!”霍山、霍云忙下拜,其余人站在一旁。萧望之铿锵有力道:“前未央卫尉霍山,曾领尚书事,为故骠骑将军去病之孙。朕对尔寄予厚望,一直期望能承继先人宏业,再创辉煌,熟料汝狼子野心,屡屡扣押奏疏,抄写秘章,以权谋私,打击异己,天理难容!将霍山下狱,交廷尉府会同丞相府、御史府一同审理!前期门仆射霍山,曾任奉车都尉,亦为故骠骑将军去病之孙。前屡屡僭越,毁坏纲常,如今痛改前非,朕心甚慰,擢拔为代郡太守,限明日赴任!”
  张千秋一挥手,羽林骑立刻押住霍山。霍山惊骇万分,急忙向霍禹求救。霍禹无动于衷,不敢动弹。霍云突然起身,一脚踢翻羽林骑,护住霍山。扬声道:“谁敢动手欺负我哥,我剁碎了他!”
  萧望之不屑一笑,稍稍回头示意。张千秋立刻会意,扬声道:“都不许动!”随后拔剑出鞘,直奔霍云刺去。霍云一惊,也拔剑出鞘。两人混战一处,大战近百回合,始终难分胜负。萧望之猛一挥手,众羽林骑纷纷下马拔剑,转眼攻向霍云。霍云毫不畏惧,左右招架。张千秋瞅准机会,抽剑攻去,一剑挑飞霍云手中剑,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众人还未上前,张千秋疾步飞上,一脚踏在霍云胸膛上,挥剑刺中霍云肩膀。
  将二人押走后,萧望之回奏病已。病已回身道:“把霍云打入囚牢,暂不处置。金安上,听闻你的堂兄也是霍家女婿?”金安上一惊,立刻明白病已意思,忙恭敬道:“陛下放心,从今往后堂兄将与霍家毫无关系!”病已欣慰一笑。
  侍中金安上忙亲自拜访驸马都尉金赏,语重心长道:“堂兄,霍家要谋反了,你难道要与霍家陪葬吗?”金赏眉头紧皱,心在滴血,摇头道:“她是我结发妻子,我们还有两个儿子,我不能……不能休了她!”
  待金安上离去,霍思从侧室拉着两个孩子出来,两个孩子才五六岁,个个长得模样可爱。望着两个孩子,金赏忍不住蹲下紧紧抱住两个孩子,顿时泪如雨下。霍思也偷偷抹泪,捂嘴不敢出声。
  晚上两个孩子睡去,霍思突然拉着金赏到了堂室,泪湿眼眸道:“夫君,霍家已经穷途末路了,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这些年霍家做了太多违法的事,墙倒众人推,是在劫难逃。依照母亲的个性,她一定会怂恿大哥谋反。到时候即便有太皇太后和皇后求情,陛下也绝不会饶过霍家。霍家一旦被灭,必会株连你我。我死不足惜,可两个儿子……才五六岁,我不能……”两人抱头痛哭,无能为力。
  金赏连夜休了霍思,霍思收拾行囊,望着熟睡中的两个孩子,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金赏哀伤道:“你要保重,今生不能做夫妻,只能等来生了。”霍思偷偷抹泪,哽咽道:“照顾好两个孩子,今生不能与你白首到老,等来生吧!”霍思挥泪离去,金赏追到屋外,喃喃自语道:“思思,你放心,我今生绝不再娶!”
  霍思回到霍家,胡显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金赏。其余众姐妹也纷纷怒骂,毫不留情。霍思惊惧道:“母亲,外面为什么有那么多兵?是不是陛下要对霍家下手了?我听他们说,只准进不准出,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霍禹疾步奔来,疾道:“后母,陛下只是在奏疏上批复‘知道了’,其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办?”胡显大怒道:“霍山区区屁大罪名,我拿城西宅第和一千匹马为他赎罪,陛下还想怎样?既然他不同意,那就再上书,我愿意献出霍家东街所有府宅,换霍山一命!”霍禹叹息道:“就算霍山出来,咱们也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胡显惶恐不安,一时乱了方寸。自从霍山、霍云被抓,胡显也不知道二人会不会供出霍家。何况,现在霍家府宅四周布满了暗桩,随时监视霍家一举一动。胡显明白,霍家已经没有机会再调动一兵一卒了。现在的情形,无异于待宰羔羊。胡显长叹一声,跺脚道:“苍天不公啊!”
  廷尉于定国会同丞相长史、御史丞一起审问霍山,霍山牙关紧咬,始终不敢透露一个字。他心里清楚,霍家要谋划的是十恶不赦的谋反之事,如果透露出半个字,霍家必遭灭族,所有亲戚也难逃一死。
  见霍山牙关紧咬,于定国笑道:“你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实话告诉你,你兄弟霍云已经招了,你招与不招意义已经不大了。来人,把供词拿给他看!”霍山惊骇万分,不敢抬头。
  听闻霍山、霍云被抓,霍家也被软禁了,皇后成君惊慌前往鸳鸯殿拜见病已。侍女香儿拦住道:“殿下,陛下有诏,不见皇后,皇后请回吧!”成君惊惧不已,“陛下是不见我,还是只是不见我?”香儿恭敬答:“陛下口谕,独独不见皇后!”成君娇躯一颤,险些昏厥。
  侍女涂春燕忙扶住成君,成君凄笑道:“陛下,陛下已经恨死我了!”成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早已泪流满面。涂春燕忙跪下扶着成君,小声道:“殿下,您千万不能伤怀啊!太夫人和霍家的命可都攥在陛下手里,如果见不到陛下,她们……她们的命可就……”成君忙起身,硬闯入鸳鸯殿。
  香儿正要阻拦,被涂春燕一把退倒。成君疾奔入殿,陡然被琴棋拦住去路。琴棋一挥手,香儿忙退到一旁。成君一抬手,涂春燕也忙退到一旁。成君怒视着琴棋,琴棋不屑一笑瞅着成君。
  成君厉声道:“让开!我要面见陛下!”
  琴棋摇头道:“陛下不见你,皇后殿下请回吧!”
  成君扬声高喊:“陛下,陛下……当年是我爹扶您坐上皇位的,您就不怕被天下人指责吗?”
  琴棋掩面笑道:“殿下真是笑话,陛下对你们霍家不好吗?大将军辅政多年,陛下从没有要求亲政,就算大将军去世了,陛下也等了三个月才亲政,以示对大将军的尊重!”
  成君娇躯一颤,总觉得这话是病已让她传得,不禁怒火更盛,指着琴棋骂道:“你一个破婕妤,一介贫民出身,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也配?”
  “呵呵,臣妾是不配,可这话是陛下让我传给你的。大将军在世,陛下让他辅政;大将军过世,陛下给他天子礼仪下葬,三代以来,殿下可曾听闻?陛下对大将军不薄,对霍家更不薄。立你为皇后,让霍家子弟都手握兵权,可谓权倾朝野。这些年,光赏赐就上万金。殿下扪心自问,权势、富贵,甚至殿下的感情,陛下全部给了霍家,待你算薄吗?”
  成君默默无语,想起这些年自己得到的宠爱和霍家得到的隆宠,确实无人能及:在霍家最鼎盛的时候,霍家子弟纷纷担任朝廷要职,朝廷内外都是霍家的亲信;在后宫,成君多年被专宠,后宫无人能比。
  见她低头不语,琴棋长叹一声,“陛下对霍家隆宠备至,可霍家都做了什么?毒死许皇后、指使田延年威慑君王、私闯禁宫、私闯上林苑、私派家奴上朝、私扣奏疏、私抄秘章、私修皇陵、私自圈禁平民、僭越建造殿宅、僭越修造乘车、纵容家奴欺辱朝臣、纵容家奴与太夫人婬乱……排斥异己,党同伐异!”
  成君惊骇万分,“陛下……陛下怎么知道太夫人和家奴……”琴棋不屑一笑道:“这件事都已经传遍满京城,难道殿下今日才知道大将军的妻子被一个家奴玩挵了几十年吗?臣妾如果没有记错,那时候大将军还健在,殿下也还没有入宫,难道殿下就没有察觉?”成君额头冒冷汗,想起当初撞破胡显与冯子都的丑事,暗暗后悔没有早日告诉父亲霍光,以至于酿成今日恶果。
  越想越气,成君五指紧攥,突然张开朝琴棋搧去。琴棋一不留神,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头上蝴蝶金钗也被打落地上。成君指着琴棋怒骂道:“她是我母亲,本宫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坏话!你不过是一个贱婢,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香儿忙扶起琴棋,顺手捡起蝴蝶金钗,递给琴棋。琴棋目光透着寒意,步步逼向成君。成君怒道:“怎么?还想找打?”琴棋仰天大笑,陡然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成君眼冒金花,跌倒地上,凤冠掉地。
  成君婢女涂春燕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上前抬掌,就要朝琴棋搧去。琴棋顺手抓住金钗,使劲扎入涂春燕臂膀。涂春燕旧伤再度被扎,直疼得龇牙咧嘴,叫声如杀猪般。琴棋冷笑道:“这些年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我会让你放肆?当初陛下被你们霍家压得喘不过气,我才对你礼让三分,只是希望你们霍家能够善待陛下。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没必要一忍再忍!这个奴婢以下犯上,我留下替殿下好好管教。送皇后殿下回宫!”
  望着涂春燕被几个婢女押下,成君又惊又怒,起身指着琴棋怒骂道:“你……贱人!我跟你拼了!”
  “放肆!”病已一声怒吼,成君浑身一颤,忙跪地痛哭。琴棋不敢回望,忙捂住左脸。病已扫视众人,怒容满面道:“堂堂皇后,戾气这么重,难道平日就靠威管理后宫吗?皇后母仪天下,在德不在威,朕难道没有说过?”成君听病已训斥,只觉心里一阵暖意,至少他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成君忙叩拜道:“臣妾有罪,臣妾一时失言,望陛下恕罪!”
  病已抬手道:“起来吧,朕早说过,霍家是霍家,你是你。未嫁从父,既嫁从夫,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霍家的事你不要掺和,他们是咎由自取,谁也救不了他们!”
  成君再次跪地道:“陛下,臣妾是陛下的皇后,也是霍家的女儿,我不能袖手旁观。臣妾愿意为霍家赎罪,只求陛下开恩!”
  “开恩?怎么开恩?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谋反!朕已经给了他们两次机会,他们仍然执迷不悟。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这一次朕绝不宽恕!”
  “陛下,臣妾求陛下!求求陛下开恩!”
  病已见她额头冒血迹,无奈摆手道:“罢了,既然皇后执意如此,朕给霍家最后一次机会。传朕口谕,把霍山、霍云放了,再把霍家府外的兵马都撤回来!”香儿疾步奔去。病已感慨道:“送皇后回宫,好生养息!”涂春燕一边咬牙呻吟,一边扶着成君离去。
  闭目叹气,病已摇头道:“霍家是绝不会向朕认罪的!”突然想起琴棋,忙抚摸着红彤彤的脸蛋,心疼道:“皇后下手还真重,唉!”琴棋扑入病已怀着,呢喃道:“这一巴掌不算什么,霍家结结实实打了哥哥一巴掌,这才是真得疼。”病已无奈道:“不只是一巴掌,皇后让我宽恕霍家,就是想让霍家再打我一巴掌,狠狠一巴掌!”琴棋伸出玉手抚摸着病已脸庞,心疼不已。两人紧紧相拥,两颗心靠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