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搞基建[穿书] 第10节
  顾念:……
  就两个卷宗,还能怎么认真?
  午后未正时分,顾念跟随周录事走向东侧的一处偏殿,殿上匾额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履雪”。
  大理寺少卿官居从四品上,在整个大理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自然不可能像他们寺丞、司直那样敞开式办公,而是拥有一整座小殿做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门口守着的青衣小吏代顾念他们敲了两下门,两息过后,里面才道,“进来。”
  那声音犹如金木相击,低沉悦耳,却隐隐透着寒气。
  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上司’的威压,顾念紧张得心跳骤然加速,他对着门扇绦环板上的雕花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推门迈进去。
  周录事似乎也很紧张,迟了几秒才跟在顾念后面进门。
  殿内的空间异常宽阔,正对门是张巨大的八字三折屏,屏上画着只卧狮,笔触写意,霸气十足。
  屏前放着张黑漆桌案,长逾六尺,气派非凡。
  桌案后,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一身鲜艳夺目的浅红色圆领袍,严襟肃领,意气风发。
  看清那张脸的时候,顾念整个人都呆住了。
  案后那人鬓若刀裁,眉如长剑,眉骨到鼻梁的弧度优越而犀利,五官俊美无俦。然而,那对漆黑的双眸仿佛在冰潭里浸过百年,锐利冰冷,寒气森森,满殿的阳光在他眼底也沉淀不出丝毫温度。
  在他身上,世家公子式的优雅贵矜与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冷厉奇妙地糅合在一起,不怒而威。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天中最高的热度照在顾念背上,他却如坠冰窟,浑身阵阵发凉。
  年深。
  顾念万万没想到,新任大理寺少卿,居然会是他!
  难怪孙狱丞要他认真准备。
  可是,怎么会是他???
  按照书里的剧情,年深这个时候已经伤重到接近废人,早就应该被接回镇西军去了!
  他为什么会留在长安,还变成了自己的上司大理寺少卿?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外语环境的问题把后面的解释搬到前面来。
  说外语词汇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是‘异类’吗?在设定里并不是。
  本文的历史环境是架空的,但参考的背景时代是唐朝。唐朝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在文化上极其开放大气,兼容并包,万国来朝。
  胡饼、胡服、胡旋舞……胡人文化在大唐的流行元素里占据了半边江山,胡人在金吾卫里随处可见,外来宗教纷纷在长安城内安营扎寨,西市等地方充斥着大量胡商胡人酒肆,达官贵人喜欢带着昆仑奴和新罗婢显示排场,外国人甚至可以官至宰相和节度使。
  长安城内光登录在册的胡人就有四五千户,根据学者们的估算,至少有数万人(最少的说两万,最多说二十万,答案不一,),而当时长安的整体人口,也不过百万左右,胡人占比还是很高的。(因为时间不同,安史之乱后户籍制度被破坏记录不准的原因等各种原因,关于长安人口的说法也很多,最少的40万,最多的197万。韩愈上书唐德宗的《论今年权停选举状》中,提到的长安城人口的记载:"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
  这样的环境下,作为在政治文化中心生活的长安百姓,生活里本来就充斥着各种外语词汇,时不时还会接触到新的,这种文化交流于他们来说是极其常见的状况。比如来自梵语的【玻璃】、【茉莉】、来自阿拉伯语的【八哥】,【祖母绿】,来自泥婆罗国的【波薐菜】(现在的菠菜),等等都来自音译,后面出现的浑羊殁忽,也是少数民族语言的音译,馎饦,来自突厥语的音译,饆饠,就是波斯文pilaw音译的食物名,这些音译的外来名字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唐朝人的餐桌上盛极一时。
  备注:1、下浣:唐代定制,官吏十天一次休息沐浴,每月分为上、中、下浣,后借作上旬、中旬、下旬的别称,也可指代休息日。本处指代下旬的休息日,同理,中浣指中旬的休息日。
  2、三坟五典: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成书具体年代已不可考,相传作于三皇五帝时期。孔子作《尚书·序》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喾)、唐(尧)、虞(舜)之书,谓之《五典》”。现已全部散佚。
  3、都知:唐代喜欢宴饮,宴会游戏的主持人通常会由当时貌美聪明的青楼歌舞姬担任,既要献艺又要统筹现场气氛。其中最当红的这种主持,据说被称为都知。
  第10章
  难道还没逃出被他杀死的命运么?
  看着桌案后的年深,顾念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
  梦里被杀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眼前,脖颈和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两边的侧案后还坐着两位半熟的面孔,萧云铠和杜泠。
  年深面无表情地看着进门就僵住的某人,“顾司直是来履雪殿发呆的么?”
  这句话如同一桶迎面泼来的混着冰碴的雪水,浇得顾念整个人清醒过来,“下,下官过来述职。”
  周录事垂着头走上去,恭恭敬敬的在年深案头把顾念的资料翻出来,摊开放到最上面。
  顾念心绪烦乱,述职的表现可想而知。旁边的萧云铠都听得直皱眉头,年深更是毫不客气地提笔写了个‘下’字。
  瞥见那个‘下’,站在旁边的周录事不禁替顾念叹气,品评为下,上月月俸发放减半,相当于品级直接掉到了从八品下。
  “顾司直,限你本月内处理好手上那桩悬案,再有怠惰,就地免职。”年深冷冰冰地看了堂下站着的顾念一眼,将那卷写着‘下’字的文书递还给周录事。
  “下官遵命。”顾念只想着赶快离开,胡乱应声后就跟着周录事退出了大殿。
  走出没多远,他就腿软地靠在了柱子上。
  “哎,周某初次见少卿也被吓得不轻。”见他脸色惨白,周录事不但没有嘲笑,反而感同身受地安慰了一句,“这上过战场杀过敌酋的人,就是不一样。”
  顾念回头看着殿外匾额上的“履雪”两字苦笑了下,杀过敌酋算什么,被他‘杀’过才真的可怕。
  顾念和周录事离开之后,萧云铠忍不住开口,“吕侯不是已经帮麾下拿到赦免的诏书了吗?”
  “他为麾下求这个诏书,可未必是好心。”年深没有开口,倒是对面检查弓弦的杜泠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此案不查清楚,麾下就要永远背负这个杀人的罪名。”
  人言可畏。年深今年年底加冠后,再立两个军功,就有机会顺势接下镇西侯的爵位。如果此时授人以柄,就给别人留下了以后攻击年深和镇西军的借口。
  再者来说,镇东侯吕青以刚刚肃清大批奸党,朝纲不稳为由,硬留麾下在长安帮忙。名义上需要他们镇西军协助,本质上也跟把人软禁在长安做人质差不多了。
  否则别的姑且不论,真需要协助,长安城南衙十六卫那么多位置,怎么会把他们安排成文职?
  说白了,吕青现在已经不信任任何人,毕竟他现在距离那个高位仅有一步之遥,容不得闪失。
  萧云铠不屑,“可是,你没看到他刚才怂成什么样吗?被麾下看一眼就吓得腿软了。”
  杜泠不以为然,用指腹试了试弓弦,“腿软有什么可丢人的,忘记前几天进来的那些家伙抖成什么样了?别说这些只会用腌臜手段的酷吏,咱们先锋营里,初入营的兵卒又有几个见到麾下不害怕的?”
  萧云铠噎了噎,下意识地看了眼正在翻阅文书的年深,对方面色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杜泠的话。
  “你真相信那家伙能把案子查清楚?”为了自身安全,萧云铠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跟杜泠继续讨论将军‘吓人‘的问题,把话题的重点转回查案上。
  前几天他可是特意打听过的,这位顾司直,虽然父亲和阿兄都是武将出身,但他本人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草包一个,根本不堪大用。
  “他不是说自己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么?”杜泠用指腹试了试弓弦,查清了最好,查不清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你也信?他当时那么说肯定就是为了活命瞎编的。”
  “那你怎么解释他毫发无伤的从火坑里出来这件事?”
  “……运气?”
  杜泠挑了挑眉,“要不要赌一下?”
  “赌就赌。”萧云铠豪气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物件跳了几跳。
  履雪殿那边离周录事和林主簿办公的地方不远,见顾念脸色不好,也为了节省时间,省得待会发月俸的时候再跑一趟,周录事索性直接把顾念带了回去。
  他们进门时,林主簿正悠闲地在窗前煮茶。
  桌案上放着套做工考究的银制茶具,风炉、茶碾、罗合、水方、火筷、各色长短匙等一应俱全,满满当当地摆了大半张桌案。茶杯边甚至还摞着两笼四格的波罗子,分别放着四款不同造型的花式点心,一派‘下午茶’的氛围。
  见两人进门,林主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邀请他们坐下喝杯茶。
  觉得自己急需热茶的抚慰,顾念也没客气,跟着周录事一起坐下来,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那杯姜汤样的茶震惊了顾念的味蕾,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喝汤还是喝茶。不过,热汤下肚,到底还是让他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些。
  点心的味道还算正常,至少是甜的。
  跟他解释过‘下’的意思后,周录事将剩下的三千文月俸发给了他。
  顾念看着那三缗铜钱唇角微撇,同样的职位,只拿别人一半的工资,头顶还悬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被开除,这待遇分明是从正式员工退步到实习生了啊,还是没有法律保障的那种。
  他愁眉苦脸地回到偏殿,坐在位置上对着桌上那份年深‘杀人’案的卷宗发呆了许久。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辞职,这样的话也能离年深远点。
  可是,能远到哪里去呢?
  秦染的药肆就在义宁坊,距离大理寺不过两三条坊巷,年深每天下朝说不定都要从他们药肆门口经过。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自己不在大理寺,他想要找自己的麻烦也轻而易举,甚至还有可能连累药肆那边的人。
  不对,为什么要辞职?
  顾夫人为这个‘公务员’职位花了不少钱,现在连个零头还没赚回来呢,平常也就算了,现在家里这个样子,走了未免太亏。至少,至少也应该混到下个月被免职再说?
  说起来,钱多事少,还可以抽出时间来作别的,这个职位真的算是难得的好工作。
  第二个选择就是‘化干戈为玉帛’,继续之前的路线,向年深示好,努力留在大理寺。
  可他现在最拿不准的就是年深的态度。
  他上次说放过自己是真的吗?会不会记仇?
  书里的年深可是爱恨分明一诺千金责任感极强的,不会那么小心眼吧?真记仇的话刚才明明可以直接让他就地免职。按照周录事刚才说的,这几天被免职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包括自己原来那位‘上司’,王寺丞。
  可是,自己继承的身份是反派,换做是他也不会放过在牢里那样拷打自己的人。
  难道是想留下他出气?只是出气还好,万一……顾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梦里被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说不害怕是可能的。
  不对,年深真的想杀自己的话,以他的武功,前几天随便哪个晚上都可以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咔嚓’掉,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顾念心乱如麻,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坐在辩论席上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辩论,纠结得无法作出决断。等回过神,才发现周围空荡荡的,其它人早就走光了。
  去他的,无论有什么事情也等明天再说。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顾念逃避性地捏了捏额心,决定暂时抛掉这个麻烦的难题,去西市换换心情。
  三千文铜钱有多重?二十几斤。
  这还不算他被扣掉的那一半‘工资’里的禄米。
  所以,发工资什么的,其实是项体力活。
  怀念着手机支付时代的便捷,顾念抱着三串沉甸甸的铜钱吃力地走出侧门。只见一片斜阳下,井生蹲在路边,正拿着木棍在地面上一笔一划的练习写字。
  他招呼了声,井生立刻丢掉木棍迎了上来。
  顾念把那个死沉的钱袋子交给他,揉着发酸的手臂道,“走,咱们shopping去。”
  烧瓶是啥?井生迟疑了半秒才跟上顾念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