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锦罗想了想,便仔细道:“回小姐话,小姐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虽不能随意触碰,但也不过是怕留疤罢了。奴婢瞧着小姐恢复极好,约摸是长公主的药的缘故,故而奴婢觉着,想来至多再过十日左右,小姐就能去掉这些纱布了。”
  “只十日了?”林瑾宁睁大眼一问,复又笑起来道:“当初说有一个月,可我却不过十日伤处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样一算,我却是早了十日就能好了……我还曾想着是不是自个儿天赋异禀呢,到底是长公主的药好,好歹没得平白吓我一遭。”
  锦罗一笑,倒不曾说话。
  林瑾宁顿一顿,忽而想起那日这几个大丫鬟不大对劲的脸色,故而颇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日你见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瞧着就是不高兴了的,只后来锦素她们进来时,瞧着脸色似乎也不大对,可是你在外头训了她们了?”
  听见林瑾宁这样问,锦罗的俏脸“腾”一下就红透了,只半晌方才在林瑾宁饶有兴致的目光下不得不坦白道:“那时奴婢实在是生气,咱们做丫鬟的,平日无论做什么,也不该将小姐一人丢在一边--便是在小姐好好的时候,这样做都是失职的事儿,更遑论小姐手上还有伤?奴婢一时气不过,便……便说了她们几句。”
  “行了,知道你是关心我,这回我自己原也有错,不该将几个大丫鬟都支出去。你也不必自责,只以后咱们各自注意也就罢了。”林瑾宁略微安抚几句,便打发锦罗在一边站着,只自己端坐了自想心事罢了。
  林瑾宁琢磨着,她身边的丫鬟瞧着个个都是好的,而司瑁么……不出意外他对这些个丫鬟们应也没什么兴趣,如此一来,她倒也算放下了心。
  毕竟今日之事,到底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叫她有很大的把握自己不会再走上前世的老路。
  ☆、第二十九章 女官入府
  一晃一年多过去。
  此时已是盛夏,章帝十四年六月,距离三皇子司瑁与林瑾宁大婚的日子,只堪堪还剩三个月。
  这一年里,林瑾宁与司瑁两人的“礼尚往来”可谓频繁得不得了,约摸着三五日就有一个来回。也正是在这一年多这样的“交际”下,使得林瑾宁对于司瑁的信心愈发足了。
  不过这日下午,林府却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来自宫中专门教导未来王妃的两位掌仪女官和一个传话内侍。
  依例,除储君嫡妻可以有四位掌仪女官以外,其他皇子妃都只有两位。而这些掌仪女官会在其正式大婚前三个月开始教导太子妃、皇子妃各种皇家的礼仪规矩,并让其将皇家所有人员尽数认全,且几乎都会在其大婚后正式成为太子妃、皇子妃身边一直伺候着的掌仪女官。
  因此,这人选通常都是由皇子母妃亲自从内斥府选好了送上来,若是哪位娘娘对这儿媳妇实在喜欢,也可以赐下一个自己身边得用的,用来帮助儿媳妇尽快适应皇家媳妇的生活。
  只三皇子司瑁情况有些不同。
  根据盛隆宫规,只有妃及妃以上级别的主位嫔妃身边才有掌仪女官,也只有主位妃子能在请示了皇后、并备了案之后方才可以到内斥府挑人。只当今后宫后位空悬,那便直接请示当今也可以。
  司瑁的母妃赵嫔只是嫔,资格上差了两等,没有办法为司瑁嫡妻挑女官,便只能求助于她那一宫的主位娘娘,而赵嫔的主位娘娘,是环贵妃。
  当云筝到凝霜阁寻林瑾宁的时候,林瑾宁正在外间练字。
  “见过大小姐。”一进屋子,云筝就先喜气盈盈的一个福身。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林瑾宁放下笔,转过头问道。
  只见云筝掩嘴一笑道:“想来大小姐约摸是忘了,如今离您大婚的日子不过堪堪只余下了三个月,这会儿宫中送了两位掌仪女官过来,夫人便使唤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认认人呢。”
  “好,你且等等。”林瑾宁点点头,便从书桌那头走出来。
  锦绣锦素两人立时便快步上来为林瑾宁净手换衣,约摸过了少少一盏茶的时间,换上一身能够见客的衣裳的林瑾宁,方才领着锦绣锦素两人随着云筝往主院去。
  这一头,宫中为环贵妃传口谕的内侍早已经领着两个女官端坐了。
  又过了些许时候,林瑾宁一行人方才到了。
  “见过母亲。”一进门,林瑾宁就先对着坐在右侧边的杨氏行礼道。
  “嗯,这是夏内侍和两位女官。”杨氏挂着满脸客套的笑容,看似真诚的指了一下左侧边坐着的几人。
  林瑾宁一看杨氏的表现,就知道这回里头有问题。
  却见这一头,那内侍才刚一见林瑾宁到了,就立时站起来,等到林瑾宁与杨氏说完了话,便赶紧堆着满脸谄媚的笑着对林瑾宁行了一个宫礼道:“奴才夏槐见过林大小姐。”
  “夏内侍有礼了。”林瑾宁也回了一个半礼,毕竟这夏内侍代表的是环贵妃,不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更别说,这夏内侍原还是个熟人呢。林瑾宁垂下眼,没人瞧见她那一瞬间的晃神。
  两人各自礼毕,夏内侍便直起身,用笑得几乎瞧不出眼睛的样子道:“眼见着再过几月您便要与三皇子大婚了,咱们娘娘念着这些年三皇子一贯孝顺,加之您也是万中无一的人物,金童玉女好不美满!娘娘便主动向圣上求来了这为您挑选掌仪女官的事儿,这不,今儿个午后娘娘刚刚选好人,奴才便领着过来了。”
  说着,夏内侍稍稍一示意,这两个掌仪女官便走上前来给林瑾宁行礼。
  “奴婢朱氏,见过小姐。”
  “奴婢荀氏,见过小姐。”
  林瑾宁定睛一看,那姓朱的女官瞧着约摸有四十来岁的样儿,且身形微胖,笑起来一派福气像,看着似是再慈祥不过的。
  林瑾宁又看另一个,那姓荀的女官倒也是四十来岁左右,可却是身形清瘦一脸严肃的样子,且眼角几根细纹蹦的紧紧,瞧着便是不好对付的。
  对着两人瞧了不过数息时间,林瑾宁便大致有了对策。
  “两位姑姑请起。”只见林瑾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用一种使人听之可亲的声音不急不缓道:“往后两位可是要与我一道儿处许多年的,日后还有许多的地方要两位指点我的呢。”
  这话说完,两个女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都被林瑾宁这一句似乎允诺一般的“许多年”给打动了,总归两人的脸色看着都放缓了些,瞧着也自然了许多。
  瞧着这三人处着似乎不错,那站在一边的夏内侍也不甘落后的插话讨喜道:“林大小姐您恐怕不知,这位朱姑姑,原是咱们娘娘身边得用的,因念着三皇子与您一大婚就要出宫住着了,未免出去后外头照顾不周,这才遣了朱姑姑来。这位荀姑姑,原是先帝平旎公主身边最得力不过的,只因公主出嫁之时圣上又赐了许多女官,这例上放不下,故而便将她留在了京中。这回娘娘将这两位姑姑挑给您,可见是极其看重您的了。”
  “谢环贵妃娘娘厚爱,也劳烦了夏内侍代为告知于我,不然,我岂不是要平白受了娘娘的恩惠而不自知了?”林瑾宁面上答得极好,脸上的感激之情瞧着也是真真切切。
  见此情景,夏内侍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只道:“原也是奴才应做的,当不得大小姐一声谢。”
  只自觉完成任务的夏内侍没有瞧见,对面的林瑾宁眼中一晃而过的冷芒。
  两人又寒暄一阵,瞧着该差不多了,一旁坐着的杨氏方才对着几人说道:“瞧着时辰也晚了,夏内侍前头这么久都在等你,此刻想必也该累了?还有两位女官,今日只先去休整休整,待到明日再开始教习也不迟。”
  听杨氏这样说,几人心中如何想不知,面上倒都一口应下,夏内侍得了赏钱回宫复命,林瑾宁便领着两位女官往凝霜阁而去。
  直至两位女官由锦绣领着去后厢房里休息了,坐在软榻上的林瑾宁才忍不住勾出一个冷笑。
  今日这夏内侍满口里可没有一句真话,这连篇的假话看着一句接一句,若她真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深闺小姐,只怕立时就能被他身后的环贵妃笼络过去。只谁也没想到,她此时已是个活了两世的老鬼了。
  这夏内侍,原是林瑾宁认识的。想前世她嫁入知远侯府之后,也与这夏内侍打过几次交道,深知这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且便是给足了他好处,也不一定就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真话。
  因此,初见这夏内侍,林瑾宁的心中就先藏了戒备。
  更遑论,这夏内侍说是环贵妃身边的人,但其实真算起来也不过只是个待遇不冷不热、随时可弃的奴才罢了。
  想她前世,那几次到知远侯府传话的是他,现在她要嫁给司瑁了,来林家传话的竟还是他。可见在环贵妃心中,陈家和司瑁的地位竟是差不多的,什么“看重”?不过场面话罢了,林瑾宁听过就算,还真想指望她把这环贵妃看得多重吗?
  更别说这两个掌仪女官。
  林瑾宁眼中冷光更盛。
  朱氏,说是原在环贵妃身边伺候的,可实际上,只怕却是这环贵妃正大光明塞过来的眼线,偏偏她如今还拒绝不了,只能先暗自防着。
  还有荀氏,平旎公主身边得力的?这个说法更让林瑾宁觉得好笑不已。
  平旎公主,先帝与先敏贵妃之幼女,十四年前年今上登基之时她还不过将将五岁。
  偏偏,今上的亲母先昭肃皇后的死怎么都与那先敏贵妃的嫡亲姐姐、早逝的先成妃分不开关系,而今上恨屋及乌之下,又怎么可能宠爱这个是敌非友的皇妹--没见这平旎公主的封号里没有一个体现女子品德的字吗?一个不出彩的“平”、一个再花哨不过的“旎”,足以窥见今上的心思。
  更别说在四年前,这平旎公主甫一及笄之时,今上就迫不及待以“安抚属国”为由,一张圣旨将她远嫁和藩,至今四年都不曾下旨召她回来探亲。
  且等平旎公主临走之前,今上还特意抽掉了她身边所有得用的人,并且重新安排了别的人去照顾她,就这样的做法,哪怕平旎公主命大的在一堆刁奴环绕下也能活得长久,就单那一路上颠簸,也得要折腾下她一层皮来。
  再说如今四海平定、无战无乱的,做什么要盛隆巴巴送一个公主去和亲?还是送到和藩这么一个小地方?若说不是今上公报私仇,林瑾宁是不信的。
  不过也怪不得今上。林瑾宁一叹。
  谁叫平旎公主长得那么像先成妃呢?谁让平旎公主幼年曾“童言无忌”说过“母妃比皇后也不差”这之类的话呢?
  先昭肃皇后死得蹊跷,虽然对外传出说是“病故”,但真实的情况其实几个上流家族都是知道些的。
  且看当时先帝怎么都不愿意详查的态度,便能料想到那事该是牵扯到了他哪个宠妃,故而不愿意为了一个貌合神离的皇后去割他的心头肉罢了--不过先昭肃皇后仙逝那日,先成妃却是留了把柄在皇后宫中给长公主发现了的,所以那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先成妃没有关系,只能估摸着应还有旁的人顺手推了先成妃一把了。
  只说若非盛隆历来重视嫡出、今上当时已是太子,若非经那一事今上和长公主都升起一百二十分戒心,若非那时长公主已嫁、驸马所在的秦家为当今不知招揽拉拢了多少朝臣……就凭当时后宫中那层出不穷的后妃手段,如今坐在高堂上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也正是如此,当今与长公主两人对待他们另几个不同母的兄弟姐妹,甚至整个宗室的皇亲贵戚们都不怎么热络。也就一个永芳郡主,虽然她身份上隔了那么一层,但因其母与先昭肃皇后关系不错,竟也成了整个皇家里头最能与长公主、与今上说得上话的人。
  话说回来,单看这两个女官,虽说似乎这朱氏更为圆滑,身份上也更为可疑,但这荀氏也不可就随意轻视了--能在近身伺候过平旎公主之后还没有被今上迁怒,而是能在内斥府平平安安待上四年,然后分到她这里,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
  只不知,这两个女官里头,有哪个是宫里头的钉子,又或者……两个都是?
  ☆、第三十章 大婚之前
  不过无论以后有多少探子眼线林瑾宁都不怎么怕,毕竟依着前世司瑁那性子,即便人家拿鞭子赶着他,他都只往后跑呢,兼之又心里没鬼,能有什么可让人防备算计?
  林瑾宁此刻真是庆幸司瑁是个省事的,若司瑁是个有野心的人,那便是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林瑾宁都只能如前世的林瑾瑶一样,每日里只拼了老命、绞尽脑汁的要为自己的丈夫作助力去了。
  故而,如今这样倒挺好,左不过她不准备做什么劳什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单只看先昭肃皇后和今上已逝的兆献皇后,再看前世愈发与新帝貌合神离的妹妹林瑾瑶。皇后?林瑾宁还真不稀罕。
  若非命运实不可改,林瑾宁甚至巴不得连林瑾瑶都不做皇后--这回倒不是因为嫉妒捻酸,而是真心作为一个姐姐对于妹妹的担忧。
  若是林瑾瑶嫁给一个门当户对差不多的人家,凭着林家门庭,凭着之后林谨枢的锦绣前程,这京城上流人家里能给林瑾瑶气受的到底少之又少,可再怎样,这之中却也绝不会包括皇家呀!
  不过既然推脱不了,林瑾宁琢磨着,干脆就从林瑾瑶处着手,只管将她教得精明了,也免了日后伤怀。
  打定主意,林瑾宁便又将心思放回如今决不可轻易疏忽的这两个女官身上。
  现今她好歹还有小三个月是要待在林家备嫁的,无论这二人之中谁是探子,又是谁的探子,都不能让她们探出什么林家的事情去。
  况且,哪怕林瑾宁对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放心,却也防不住这二人或从别的奴才那里知道些什么呀。
  思及此,林瑾宁招手唤一边伺候的锦素,道:“让人多注意着这两个女官,别让她们知道府中的什么不该叫旁人知道的东西。”
  “是,小姐。”锦素应下,一福身就下去吩咐去了。
  只林瑾宁在屋中又坐了许久。
  次日一早,林瑾宁就开始了略微艰苦的皇家礼仪教习,只说是“略微艰苦”,是因林瑾宁上辈子作为外命妇多少积攒了一点底子,加上她原本也是贵族出身,其礼仪本来不差,且为人也颇为吃得起苦,故而教学双方倒都没有多少不适应,也当和和乐乐。
  只等后来午间休息用膳之时,林瑾宁才从外间进来的锦瑟那里听说,上午林瑾瑶曾来过一趟,却被锦瑟一句“小姐正在跟着宫里的姑姑学规矩”的话就给吓跑了。
  这倒引得林瑾宁一乐。
  不过躲得过这回也躲不过下回,两年后林瑾瑶自己终归也要经历这学规矩的事儿,到时候林瑾瑶便是想躲也不成,故而这次林瑾宁倒是难得的压抑住了满心笑意,也没有特意去笑话一番林瑾瑶的“胆小”,只想着日后等她们两姐妹都出了门子,依着林瑾宁如今就这么“胆小”的性子,那日后就更该三天两头找她诉苦罢?那此刻她还是缓缓,省得一不留神吓得林瑾瑶出了什么不想嫁人的心思就不好了。
  想归这样想,但只一想到林瑾宁竟被“规矩”二字吓得落荒而逃,林瑾宁这心里……怎么就这么笑得停不住呢?
  可林瑾宁哪里知道林瑾瑶的恐惧从何而来?
  却说今日,林瑾瑶经过数月的练习,自觉如今的丹青水平已经不比原身差上多少了,于是便一面使丫鬟送一幅《鸳鸯戏水》图去杨府给杨蕙,一面她自己千挑万选的择了一幅最为自得的《姹紫嫣红》图亲自给林瑾宁送去。
  只万万想不到,这才将将到门口儿,还不等她掀开帘子进屋,守在外头的锦瑟就将她拦了下来,一问,“小姐正在跟着宫里的姑姑学规矩”,单这一句,就吓得她转身跑了。
  却说林瑾瑶跑到半路又觉得自己委实太过于小题大做,便停了下来,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她那里大江南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位鼎鼎有名的“容嬷嬷”?所以,她一时间没稳住没出息的被吓跑了,也不算……太丢人吧?
  思及此,林瑾瑶还是决定先回自己院子平复下心情,至于画卷……就由花落送去好啦。
  这样日子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日林瑾宁没有学规矩,她此刻正在闺房内,由宫中来的丫鬟们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