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姐妹二人拿过大哥乔思齐的书信看过,乔思柔开始盘算,“大哥大嫂,阿贤小夫妻俩,阿俊,还有数十名仆役、侍女、婆子,这房舍需得打扫起来了。”乔思齐有三个儿子,长子乔致峰在山西做地方官,次子乔致刚在刑部任职,这回跟乔思齐一起回来的是季子乔致贤和妻子庞氏。女儿乔致俊最小,今年十三岁了,自然是跟随父母一同返乡。算一算,乔家要多上五名主子,四十多名下人,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可用我帮忙?”乔氏很没有自知之明的询问。
  乔思柔抿嘴笑,“小妹,真用不着你。”
  你不管还好,这些事我做起来驾轻就熟、井井有条的,倒不值什么。你若来搀和,除了添乱,还是添乱。
  乔氏喜滋滋,“那,我就等着迎接大哥大嫂吧。”
  乔思柔明知道自己这小妹妹自来如此,不过是一笑置之。
  玲珑和乔氏回到喻家之后,跟喻大爷、喻敞、喻敄好一番吹嘘,“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的便是喻家三小姐我了。”她这牛皮吹的有点大,乔氏却丝毫不觉有异,连连点头表示赞成,“大人都白了脸呢,珑儿还镇静自若,这真真是难得的。”喻大爷父子三人遥想当时的情形,对玲珑伸出了大拇指,“喻三小姐,玲珑小姑娘,委实了不起!”
  玲珑忽地虚怀若谷起来,客套的谦让,“哪里,哪里,都是父母亲大人教导的好。”
  一本正经的谦虚,惹的父母、哥哥都笑。
  春暖花开时节,乔思齐带着妻子郑氏、儿子乔致贤夫妇、女儿乔致俊,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宋长青、宋长春和喻敞、喻敄兄弟四人到城外迎接,乔老太爷在家中翘首以盼,连宋勇也特地请了假,在家等着。
  玲珑自是跟着父母早早的便来了,她从前到乔家是跟着乔氏和乔思柔姐妹的,今天却担心外祖父和舅舅久别重逢、过于激动,一步不拉的跟在外祖父身边。乔思柔看在眼里,暗中叹息,“小妹那样的母亲,却有玲珑这样的女儿,谁能想到呢。”
  大概不通世务的母亲,总会有明理懂事的女儿吧。
  乔思齐年近五十,高高瘦瘦,他快步走到乔老太爷面前跪下磕头的时候,父子二人不知不觉间泪水都流了满脸,抱头痛哭。
  众人都为之流涕。
  好半天,父子两个被大家劝的慢慢收了眼泪。乔思齐的妻子郑氏、儿子乔致贤夫妇、女儿乔致俊,都拜见了乔老太爷。乔老太爷拉住乔致贤仔细看了半晌,又叫过乔致俊上下打量,满眼慈爱。
  没有祖父不疼爱孙子、孙女的。
  乔致贤斯文俊雅,乔致俊眉眼细细的,秀气矜持,都很讨人喜欢。
  乔致俊眼尖,看到乔老太爷身边站着位衣饰讲究、雪白-粉嫩的小姑娘,便知这是小姨家里的表妹玲珑了,笑道:“这是表妹么?爹爹一直念叼你来着。”乔思齐在城外已是见过喻敞和喻敄了,所有这些外甥、外甥女当中,唯独还没有见过玲珑。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呀。”玲珑不由的嘻嘻一笑。
  玲珑向乔思齐、郑氏行礼,“外甥女拜见舅舅、舅母。”乔思齐微笑打量玲珑,“依稀便是小妹当年的模样。”郑氏也感慨,“可不是么?和小妹真是一个稿子。”
  客厅中乔老太爷和他的儿子、女儿合家团聚,热闹非常;客厅门口,一位绿衣少女俏生生站着,唇角含笑,眉目生春。
  她和乔致俊差不多,大概也是十三岁上下的年纪。
  “怎么多出一个来?”玲珑不经意间瞅见这位姑娘,心中纳闷。
  宋勇也看见那绿衣少女了,眼中闪过丝惊讶。
  乔思柔随着宋勇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的微微皱眉。
  “何许人也?”玲珑更加好奇。
  乔思齐见过老父亲,和两个妹妹道了契阔,又见过外甥、外甥女,方想起一件事,“大妹,妹夫,令爱千金是跟我们一路同行的。”伸手指了指门口那绿衣少女。
  乔思柔一向长袖善舞,可她如今是在娘家住着呢,舒坦自在,便不爱和从前一样装贤惠了,板着张脸,冷若冰霜。宋勇偷偷看了她一眼,硬着头皮问道:“阿庆,你不在京城陪着祖母、伯母,到顺天府来做什么?”
  那少女迈着小碎步,莲步姗姗,过来跟乔老太爷、宋勇、乔思柔等人一一见礼。拜见毕,她站起身,笑盈盈道:“父亲大人不畏艰辛,要常驻此地,女儿又怎敢贪恋京城繁华呢?”
  玲珑听到这儿,才知道这位姑娘是乔思柔这一房的庶女,心中很是奇怪,“一则京城繁华,二则鹤庆侯太夫人、侯夫人都在京城,她定要跑到顺天府做甚?嫌日子太舒服了,找罪受么?”
  鹤庆侯太夫人只有两个儿子,长房无儿无女,二房有宋长青、宋长春两个嫡子,宋长林这个身份特殊的庶子,还有宋长庆、宋长平两个庶女。因着孩子不多,太夫人便是连这庶出孙女也是极为疼爱的,亲自养育在身边,十分娇养----看这宋长庆姑娘的衣着打扮便可以知道了,华贵的很。
  她在京城有亲祖母照看,按说不是应该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再过两年由太夫人做主挑个夫家,出阁嫁人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这里是北方,论繁华,论舒适,和京城没法比。
  ☆、第22章
  乔思齐一家人回归,乔家自是设了接风宴的。因全是自家人,也没分男席女席,乔思齐、乔思柔、乔思陶兄妹三人陪老父亲说着阔别多年的家常,小辈们另外坐了,乔致贤是主人,陪着宋家两兄弟、喻家两兄弟坐了一桌,玲珑则是和乔致俊、宋长庆,以及乔致贤的妻子庞氏坐了一桌。
  乔致俊对宋长庆淡淡的,不怎么搭理她。对玲珑就亲切多了,一口一个小表妹,叫的很是亲热。庞氏圆圆脸,很爱笑,性情必是温和的,不光对玲珑体贴入微,连对宋长庆也客气周到的很。
  宋长庆年龄不大,城府却深,不管乔致俊对她如何冷淡,脸上一直挂着明媚的笑容,和庞氏往来应对,非常得体。玲珑本就奇怪她到底有什么来意,见了她这样子,更是浮想联翩。
  “她来做什么的呀?”玲珑实在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借口更衣和表姐乔致俊一起离席,悄悄问道。
  乔致俊见小表妹模样可爱,有心逗她玩耍,笑吟吟道:“表妹,你猜猜看。”她和玲珑虽是头回见面,可一来是极近的亲戚,二来玲珑性情乖巧随和,她一见就很喜欢。
  玲珑歪头想了想,“她这样的人,最上心的不是应该挑个好夫婿,嫁个好人家么?难道她到顺天府寻找如意郎君来了?”
  不对啊,顺天府能有什么如意郎君。京城才是冠盖云集的地方,挑选余地最大。
  乔致俊挑眉,目光中很有惊讶之意,“小表妹你竟猜对了。”上下打量玲珑,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小表妹你年纪又不大,小姑姑只有你一个,想必也是娇生惯养的吧?大姑姑常说小姑姑心思单纯,不通世务,可小表妹你不一样呢,竟连宋长庆的心思也能猜着。
  “顺天府能有什么出色人物了?”玲珑呆了呆,愈发纳闷。
  玲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哪家子弟是值得宋长庆自京城远道而来追逐的。如果表哥乔致贤再英俊一些,或是他尚未娶亲,玲珑或许会猜想宋长庆是冲着乔致贤来的,可是宋长庆在席间神色自若,根本没往乔致贤那一桌看过,显然是无意的。
  “刘指挥使有年轻英俊的儿子么?”玲珑不禁瞎想起来。
  乔致俊“哧”的一声笑了,“表妹,你想着指挥使已是很大的官了,对不对?宋长庆眼界高的很,小小的一个指挥使,她才不会放在眼里呢。”
  “啊?”玲珑傻了眼。
  在顺天府这个地方,指挥使还是“小小的”,那谁才是大官啊?
  乔致俊见这么机灵的小表妹也愣住了,心中得意,笑咪咪摸摸她的小脑袋,“表妹你虽聪明,到底生长在顺天府,不比我们身在京城,天下大事都看的明白。”玲珑连连点头,“就是,表姐京城生京城长,从小便在天子脚下,见识定比小妹强多了呀。”眼巴巴瞅着她,等着她说下文。
  乔致俊被小表妹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飘飘然,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表妹你大概不知道吧,当今圣上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早已立为太子,二皇子封号秦王,三皇子封号周王。这三位皇子是同一母后,全是常皇后所出。三皇子下面是两位公主,永康公主和永宁公主,表妹,我随家母进宫过几回,远远的看见过两位公主,她俩一个比你略大些,一个和你差不多,龙姿凤表,仪态万千。”
  谈及两位公主,乔致俊流露出艳羡之意。玲珑附合,“那是自然。公主殿下自是风采过人。”
  不管她生的好还是不好,有公主的身份,不美也美了。
  公主在女孩儿们的心中向来是一个美好的词汇,象征着尊贵、矜持和美丽,非常引人遐想。
  和乔致俊一起感慨了几句两位公主殿下的秀雅出众,玲珑把话题拉了回来了,“可是表姐,圣上有几位皇子几位公主,又和宋长庆有何相干呢?”
  玲珑实在看不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女孩儿间的谈话是很容易歪楼的,说着说着就不着边际。玲珑把乔致俊介绍的情形和宋长庆联想了一下,觉得根本不沾边儿。鹤庆侯府一位庶出姑娘,和皇子公主八竿子打不着啊。
  乔致俊一乐,拉着玲珑在一个饰满鲜花的秋千架上坐下,悠闲的轻轻摇晃,“你知道么?皇太子不光高贵,还非常英俊,美丽得如同天上神祇;不光美丽,还很有才华,文武双全,机智过人;他这样的男子真是令京城无数妙龄少女发痴,可是去年他迎娶了太子妃,太子妃的家世很不起眼儿,不过是近卫指挥使之女。”
  “这指挥使姓古,说起来他的运气,真是让无数人咬牙切齿、扼腕叹息。他父母皆是平常人,岳父虽从军,官阶并不高,可是自打宏初年间他中了武状元之后,好运便一波接着一波,再没断过。他有从龙之功,你知道吧?当年圣上清君侧的时候,他不过是名千户,负责守卫北门,他可真有决断,下令打开了城门迎大军进城,就这么有了从龙之功。这之后他步步高升,一直做到了府军前卫指挥使。这还不算完呢,太子到了选妃的年纪,多少豪门世家虎视眈眈,到最后花落古家。表妹,这人的运气,我想起来就服气的很呢。”
  “我也服气。”玲珑微笑。
  当今皇帝的皇位是硬抢过来的。开国皇帝把皇位传给了孙子,他死后侄弱叔强,诸王纷纷起兵,谁也不服那个坐在皇位上的毛孩子。一场混战之后,实力最强的代王笑到最后,成为新一代帝王。这位古指挥使既然押对了宝,跟对了人,那他之后的飞黄腾达,也在意料之中。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乔致俊咪起了眼睛,“这位古指挥使也真是个乖人,自家闺女被聘为东宫妃之后他便上表辞官,毫不恋栈。表妹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帝王哪有不怕外戚做大的?见他这般知趣,圣上能不欢喜么?他接连上了三道辞官的表章,圣上许了,嘉奖了一番,封为咸宁伯。他指挥使虽不做了,手中没了实权,却还担着个伯爷的名头,我瞧着也悠闲的紧。”
  “表姐您……说重点啊。”玲珑见她说了半天,还在这些皇子身上打转,不由的苦起一张小脸。
  咱们是出来更衣的,眼看着就该回去了,你还不说要紧的!你……你成心让我着急……
  乔致俊仰头向天,不知在想着什么,幽幽叹了口气,“太子妃并非出自世家大族,你知道这让多少寻常官宦之家的女孩儿彻夜难眠么?太子已经纳妃,可是还有秦王、周王啊,那兄弟两个也是人中龙凤,论人才不比皇太子差……”她一直是矜持的,这时眸中却现出迷惘之色,大概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不顺心的事。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不说重点了。”玲珑很有些下气。
  乔致俊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默默无语,玲珑向来善解人意,并没出声打扰。
  此时此刻,沉默是金。
  过了片刻,乔致俊脸上现出迷朦的笑意,“如今秦王妃也定下了。这位秦王妃身世才提不起来呢,她是皇后娘家大嫂族中的侄女。皇后娘家大嫂姓陆,是楚国公夫人。表妹,你不要以为她是楚国公夫人,娘家就多么的显赫,她是名孤女,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一位孤女做了楚国公夫人,已是幸运之极;楚国公和她恩爱逾常,怜惜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这些年来一直在替她寻找族人。老天不负有心人,最后真被他找到了陆夫人的一位族兄,兄妹相见,泪湿衣襟。这位族兄是位文弱的读书人,曾娶过妻,妻子亡故了,只遗下一个女孩儿,族兄和亡妻伉俪情深,不曾续娶,又当爹又当娘把女儿抚养长大,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谁能想到呢?这样的一位姑娘,就被圣上和皇后看中了,聘为秦王妃。
  “这和宋长庆跑来这儿有何相干。”玲珑无力的靠在了秋千索上。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要歪楼,死活不告诉我真相,是么?
  春暖花开,乍暖还寒,一阵冷风吹过,乔致俊打了个寒噤,人清醒不少。
  她这才转过头去看玲珑,见小表妹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便有些讪讪的,“表姐没有闲扯啊,说的都是正事。表妹,太子妃不选世家女,秦王妃又是名文弱文书的独养女儿,这两件事很是不同寻常,难免有人议论纷纷。传来传去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出来了。有人说圣上和皇上溺爱子女,为皇子选妃不看别的,只要姑娘人才好,生的姿容绝世;有人说圣上和先帝一样对外戚心存顾忌,有意选这样的太子妃、秦王妃,是为了抑制外戚;还有人说,陆家那位姑娘生的天姿国色,秦王殿下到楚国公府时和她不期而遇,惊为天人,便回宫和圣上、皇上磨缠,定要娶这陆姑娘为正妃。种种传言,不一而足。”
  “鹤庆侯府的事,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略知一二的了。你不知道有多气人,自打鹤庆侯有了过继宋长林的心思,宋长林城府深,什么也不显,还和从前一样,宋长庆却是生出了异样心思,说来可笑之极。”
  宋长林能过继给鹤庆侯,改了身份,有了前途,何以见得她不能?她是太夫人养大的,和祖母感情深,便蹿掇太夫人让她一起过继。鹤庆侯府这位太夫人吧,你真不能说她是个坏人,她其实心肠挺软的,看上去慈眉善目,可她不光心肠太软,耳朵也软,宋长庆吹了几回耳朵风,她还真就有了这个意思,如今正和侯夫人筹画着呢。
  玲珑闷闷的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说来说去,云山雾绕,就是不把迷底告诉我,逗我很好玩么。
  乔致俊忙拉住她,“好表妹,宋长庆这人虽是娇生惯养的,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她又顽劣,哪能教得好她呢?她自大的很,好笑的很,先是存了过继给她大伯鹤庆侯的心思,如今又肖想起周王殿下了!”
  玲珑疑惑的看着她。
  乔致俊奇道:“周王要守卫顺天府了,你不知道?王府都已经建好了。”
  半晌,玲珑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她是追着周王殿下过来的,意在周王?”
  乔致俊极为肯定的点点头。
  ☆、第23章
  玲珑倒吸一口冷气,“有志气!”
  这位年方十三岁的闺中少女不只大胆的向往周王,还勇敢的采取了行动,追逐自己中意的男人从京城来到这遥远的顺天府。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很大啊。
  不,不对。宋长庆和这位周王殿下都未必见过面,更别提爱还是不爱了。应该换个说法,美满婚姻的力量很大啊。为了追求周王妃的辉煌身份,宋长庆姑娘不远千里,来到顺天府,这就要大展宏图,开始她追逐周王殿下的大计了!
  有野心,有行动力,是个人才。
  “刮目相看。”玲珑挽着乔致俊的胳膊走在回去的小路上,由衷的感慨。
  “表妹,你真的还是假的?”乔致俊狐疑的看过来,“你不会是真欣赏这宋长庆吧?表姐告诉你啊,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要矜持些才是正理,不能让人看轻了。”
  她是做表姐的,比玲珑大,便觉得应该教导表妹,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妹想要走弯路。
  玲珑摸摸鼻子,颇觉无奈。
  表姐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呀。
  “我不欣赏她,就是很想知道,她要怎么实现自己的野心呢?”玲珑不想和乔致俊纠缠矜持不矜持的问题,转移话题,“表姐,她是闺中少女,要怎样才能把一位王爷弄到手啊?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
  乔致俊轻蔑的一笑,“她那龃龉心思,咱们正经姑娘家如何想得到?那烂污的念头,听到都脏了耳朵。”对宋长庆非常的不屑,非常的看不起。
  玲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