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洛阳遇故旧
  灞桥有座霸城戍堡,此处有条霸河,是条贯穿蓝田县南北河流,此河向南过了峣关就成了丹水,所以这里也是陈启国与九娘分开的地方,九娘的双眼红肿,狠狠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个永久痕迹。
  两人分开后,陈启国带着三百囚凤营女骑、三百上洛北营胡骑、五百北宫卫胡骑、五百秦国公骑卒一路东行,过新丰、郑县、华阴,过了潼关入弘农,由弘农路过渑池,高大身体骑在大黑身上,遥遥看着渑池的荒凉,心下很不是个滋味。
  一两千人,除了些马车外,皆是清一色骑卒,就算距离劫掠他们最近的乞活军勇武营,哪怕最为胆大的狄叔也不敢轻易冒出来抢掠自己。
  用了小半个月才来到渑池境地,看着勇武营狄家寨方向呆呆出神,或许他更希望可以看到曾经熟悉的身影……
  由渑池向东过函谷关入洛阳,半个多月的野外雪地行军,所有人也都疲惫不堪,陈启国决定在洛阳休整三日再行,他的决定并未引起他人的不满。
  洛阳四十年来屡屡遭受重创,曾经的帝国明珠也成了残垣断壁,陈启国这些年也多次来过洛阳,但这次前来,感觉又有了不同,原本颇为荒凉的城外,竟然多了不少低矮窝棚,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好像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一般,蒙着面纱的胡氏轻轻挥动了下鞭子,叹气道:“大王欲要重修襄国、邺城、洛阳、长安,此时长安也该有各县送来的民夫了吧~”
  陈启国一愣,苦笑摇头,胡氏话语已经道出了城外密集的窝棚缘由,却又无可奈何叹息。
  “洛阳留守也太积极了些,这元月还未过去呢,如此之时就让人前来,是能挖土垒墙,还是能烧砖盖屋,真他娘地想着法子故意折腾人……”
  胡氏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笑道:“信儿说的是,就是要故意折腾人,若非如此,又怎能多捞些功绩表功,又怎能借故多捞取些好处?”
  “看开些,这种事情在邺城很是常见。”胡氏又补了一句。
  “……”
  陈启国很是无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话语,最后也只能闭嘴不再多言。
  就在一干人准备入城休整时,一名将军带着人挡住了去路,竟然还是个很意外的熟人挡道。
  “郡守大人,几日不见不会认不得俺了吧?”
  “哈哈……”
  刘启翻身下马,大笑迎上呆愣的陈启国,甚至还伸手捶了下他的肩膀。
  陈启国哪里会想到,被捉回长安治罪的刘启,竟然出现在了洛阳城内,抬眼扫了下跟随来的军卒,苦笑一声。
  “刘兄弟,俺是真的服气了,原本俺还以为兄弟你在长安受罪呢,到了长安还特意打听一二,刘太守却不愿见俺,哪里会想到,刘兄弟竟然来了洛阳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
  刘启一阵得意大笑,很随意拍了下肩头,笑道:“兄弟俺也以为自己要倒了大霉,却没想到族叔竟然把俺调到了洛阳!”
  “哈哈……”
  刘启拉着陈启国手臂,看了眼他身后一两千人马,笑道:“大人也是今非昔比啊!前些日俺在叔父那里吃酒,就听说了大人成了关内侯,俺就想着,大人前往邺城,势必是要路过洛阳的,左等右等也没见了大人前来,今日果然被俺等到了,哈哈……”
  陈启国一阵苦笑,叹气道:“刘兄弟这话一出,俺的心尖都打颤,很是担心兄弟怪俺没能帮忙。”
  “嘿嘿……”
  刘启一阵怪笑,又拍了下他肩膀,大手一摆,跟着他身后百十人立即让开道路,一边拉着他手臂进入洛阳,一边开口,脸上却满是阴沉。
  “大人说笑了,俺活了几十年,人倒霉时,有的只是无数人上去踩上几脚,如大人这般求情的少之又少,只是可惜了,那该死的麻秋竟然借着大人为大王打造的盔甲飞上了枝头,否则……哼!”
  刘启一想到麻秋,牙根就恨得直痒痒,不仅告状阴害自己,更是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劳,提起麻秋,胸中一股发狂怒火蹭蹭直冒。
  “该死的麻秋,提起他俺就想砍人,还是别提了那该死的小人。”
  刘启是真的恨上了麻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拉着有些挠头的陈启国手臂,低声说道:“前些日听叔父说,大王尤为喜爱大人的盔甲,整个邺城都期望可以得了大人亲手所造之甲,大人能不能也帮俺造一副?”
  陈启国哪里会想到在洛阳城见到了刘启,刚入长安时,他确实打听了下这个上洛郡司马的事情,可也是想知道这混蛋死了没,但刘家根本没与他搭话。
  以为刘启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曾想还真的让他这个“牧羊人”换了个“羊群”继续放牧,还真让他成了个长了肉的“牧羊人”,心下摇头不断,面上却露出诧异。
  “刘兄弟想要盔甲自然是没丁点问题,可是……有句话俺不知该不该说?”
  刘启一愣,又拉着他手臂向街道一边走了一丈,用眼角四处瞅了一眼,见无人靠近,这才低声说道:“大人有话尽管说,俺姓刘的与那该死的小人不同,绝不背后阴人!”
  陈启国一阵无语,知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声音放低了些。
  “俺也不知道刘兄弟说的邺城之事真伪,若邺城对俺的盔甲不屑一顾也就罢了,刘兄弟讨要多少自用都无碍,可若真如兄弟所言,俺觉得兄弟还是低调一些……当然了,若兄弟是用来送人做贺礼,那就没问题了!”
  “刘兄弟懂俺说的吧?”
  刘启一愣,很是感激重重拍打着他的肩膀,深深叹气一声。
  “大人果然是实诚人!”
  “唉……”
  刘启又是一叹。
  “大人也知俺被那姓麻的小人阴了一道,若非是叔父帮俺,俺这辈子算是完了,可俺也没啥能拿出手的东西,就想借着大人的手,送与叔父一副盔甲。”
  陈启国眉头微微一抬,郑重点头,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俺佩服刘兄弟的忠义,这事俺答应了,就是不知叔父是何人,身高几何,有何喜好,送给叔父礼物,当然是要让叔父满意不是?”
  刘启一愣,这才想到陈启国并不知道洛州刺史刘国是他叔父,可还是有些疑惑造甲怎么还与喜好相关,难道武将好甲胄很奇怪么?有些不解说出心中疑惑来。
  “俺叔父是这洛州刺史暂不提,可大人,这甲胄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陈启国听到“洛州刺史”四字,心下不由一惊,沉默稍许,说道:“每一个人的性情是不同的,有的好文,有的喜武,有的文武双全,有的喜爱内敛朴实,有的则霸气外露……总之人与人是不同的,盔甲除却本身防护外,依照个人喜好进行些调整设计打造,如此才更为让人爱不释手。”
  “送礼么,自然是要人满意最佳,尤其是与自己生死与共,整日穿戴的盔甲,刘兄弟,你想想啊,每当刘叔父身穿兄弟送出的盔甲,是不是就会想到兄弟的好来?这种好处……刘兄弟明白吧?”
  “啪!”
  刘启双手重重一拍,大喜。
  “果然还是大人想的周到,走走,大人前来,兄弟俺自是要好好招待一二,也好与大人说一说叔父的喜好来。”
  刘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拉着陈启国的手臂回府,自上洛郡时,就知道陈启国并不是很喜欢在外吃酒。
  胡氏、刘桀、孙猛三人见刘启硬是拉着陈启国,全都有些怪异感觉。相比他们,刘臣、石大力、石朗三人多多少少知道些根由,却也苦笑不已。
  刘启的新家比上洛郡的院落可是奢华了不少,人还是那些人,再次相见也显得熟络不少,此时的他较为富裕,一一送出些礼物,这才与众将就坐饮酒谈笑。
  匈奴别部屠各迁入并州分于蒲子、新舆、泫氏、祁、大陵五县,即“前、后、左、右、中”屠各五部,一开始的时候左部就有万户族丁,是五部人丁最多一部,又居于太原较为肥沃之地,八王之乱后,左部迅速崛起,统合了屠各五部后,左部刘渊称王立国。
  石勒取刘赵而代之,之后是石虎代石勒,石勒、石虎都对匈奴屠各五部进行了屠杀,尤其是对刘赵左部伤害最大,以至于左部,乃至整个屠各五部的分崩离析,成为散落的一个个小团体,已经远不如苻洪为头领的氐族和姚弋仲为头领的羌族两族强盛。
  氐族苻洪、羌族姚戈仲两人都是在石勒时被石虎击败,其后迁氐、羌及一些杂胡数十万人入枋头,苻洪为六夷胡大都督,姚戈仲为六胡夷左都督,两人手握五万胡兵,硬实力堪称邺城之首,但论起威望两人还是稍逊襄城公石涉归、上庸公石日归两人。
  屠各五部被石勒、石虎撕扯的三叉两耳,但这不代表匈奴一族就此不闻一名,刘渊子孙虽死了个干净,可跟随姓刘的匈奴人很多,而刘国就是匈奴一族的贵族,也是一部之长。
  宴席中,刘启提起往事,嘴里不时感慨,好像还在为曾经的荣耀感到惋惜,家宴将近结束时,又大赞石虎的英明神武,看着他挥舞手臂样子,陈启国心下一阵好笑,知道他是怕了麻秋告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