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今晚留下吧【三章,】
  “梆梆……”
  一人盘膝坐在低矮木塌,手指无意识轻击着木几,木几上除了一张信纸外再无其他。
  “咯咯……”
  木塌轻响,孙尚香微微转动,看着他神情萧瑟扶膝站起,忙上前蹲身,就要帮他穿上皮靴……
  “还是算了……”
  见她如此,又是一阵无奈,再次又盘膝坐下。孙尚香一阵沉默,没有退到一边,而是褪去鞋袜,默默盘膝坐在对面。
  “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唉……”
  陈启国无奈一声长叹,目光示意了下桌案上信件。
  “七哥去了西凉。”
  孙尚香眉头微皱,说道:“是江东要与西凉一同夺了长安吗?”
  陈启国一脸苦笑点头,说道:“此时襄城公石涉归病重,具体情形虽不知,但病来如山倒,襄城公年纪也大了,此时七哥代表江东前往西凉,目的也不言自明。”
  挠了挠头,对江东作为很有些头疼,却又有些无奈。
  “明日,俺回一趟平城,棉花的事情颇为重要,俺也不放心他人去做,你留在此处主持此事。”
  孙尚香本能的想要拒绝,刚要张嘴,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将军放心,此处不会出了岔子,但将军还是要带着两百女卫。”
  看着她双目中的坚定,陈启国微微点头。
  “也好。”
  自顾自倾斜着身子拿起地上皮靴,一边穿着一边疲惫说道:“劳累了一日也是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孙尚香比他还要快上一分,还未等他双脚踏地,已经快步走向角落里的木箱,见她又是如此,苦笑一声。
  “你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婢女的。”
  “俺就是将军的婢女。”
  孙尚香从木箱里抱出较为厚实被褥,是真正的棉花填充的被褥,即使枕头也不是坚硬的木枕,与被褥一般无二,是棉花填充的柔软枕头。
  棉花早在汉朝之时便有,但一直都被人当做奇花异草放在花园中,能种了这些奇花异草的,无不是豪富权贵之家,这些大族有的是又轻又柔和的蚕丝被褥,哪里需要这些“白叠子”来填充被褥,更是不会从中纺线织布。
  陈启国很奇怪,不亲眼见到,或是不亲手去做、亲自接触,脑子也不会突然闪现、冒出从未见过的画面、知识,多年前就仔仔细细追寻过脑子里是怎么了,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只能任之由之。
  自见了上庸公府的“白叠子”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可以纺线做衣的棉花,脑子里也冒出些该如何纺线织布,该如何将棉子赶出之法。
  他是知道如何从棉花中赶出棉子,甚至知晓如何用更暴力些手段,最后还是选择用手一点点揪下棉絮,唯恐伤到了棉子。
  收获的棉絮不是很多,仅够做了几床被子,除了九娘、胡氏、陈九得了两床外,就只有眼前两床棉被,无论走到哪里,孙尚香总是随身携带,唯恐冻着了他。
  看着她将小几取走,看着她仔细铺着盖铺,竟然说出自己也没有意想到话语。
  “要不……今晚留下吧。”
  话语一出,看着她的动作一顿,陈启国心下就是一阵后悔。
  孙尚香又继续铺着床铺,将有了褶皱的被面细细抚平,没有回头,声音虽有些淡然,他却发觉有一丝颤抖。
  “将军,俺的脸面毁了,也不是个干净的女人。”
  陈启国挠了挠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俺现在也算是有左拥右抱美人的资格,可那又如何?”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古之美人,妲己、褒姒、西施、貂蝉、王昭君……皆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陈启国说起美人时,脑中就又有冒出这些美人名字,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妲己、褒姒太过遥远不提也罢,越国战败,献女西施于吴王,吴王甚爱之,却因此而身死族灭,虽对越王忠,于吴国终是无义,因貂蝉而使董卓、吕布父子相残,董卓身死族灭,吕布亦身负不忠不孝不义之名,王昭君……虽貌美却最是可怜……”
  “古之丑女,非嫫母、钟离春、孟光、阮氏女莫属,形同夜叉,丑若食饭无盐之寡淡无味,却个个德行贤良不若宿儒良臣,个个辅君辅夫之德妇。”
  看着她很是认真,陈启国坐到身边,嘴角淡淡温和笑意。
  “先贤有‘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之言,却无美丑论才之语,晏婴虽丑,齐桓以之而霸,景公因之而治,凤雏虽丑,亦与卧龙齐名。”
  “你我皆身世卑微可怜,这怨不了咱们,要怨也该怨这世道,若你们不毁了脸面容貌,好的人家不容易嫁了,至少还可以寻个普普通通人家,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俺现在就可以给你们这样的生活。”
  “你们为了俺,自毁了脸面,虽是自愿,俺心下却沉重若山,这世道……没人愿意将一生荣辱、荣耀给了哪一人,没人愿意将一生全部给了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私心,大哥、二哥……六哥他们,狄大哥、狄二哥、狄三哥他们,周叔周横、杨叔杨六郎,即使俺那岳父,即使俺都要把长子曦儿姓狄,不也还是不愿相助俺,不还是留在了川蜀……”
  陈启国轻轻抓起孙尚香手掌,翻看着已经粗糙了手掌,感觉她想要闪躲,心下知道她更愿意此时的手掌绵软温柔,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感伤。
  “这世道……谁人可信?”
  “能有两三人可以相信,做梦都该笑醒了,可俺却有了四五百个自毁了脸面的你们……”
  ……
  泪光莹莹,低头为他搓洗脚掌,灯火熄灭,寂静的夜难掩压抑悲戚呜咽……
  灯灭,陈启国不言一语,只是搂着怀里痛哭悲戚女人,一边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十余年前,那个生命中最重女人怀搂着自己,一遍一遍安抚着自己的恐惧、害怕、孤独……
  怀搂着她,每每想起了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永不分离的女人,浮现早已死去了十余年的一群可怜女人,没有她们用命、用身体换……
  一幕幕,一场场,痛苦、恐惧、孤独……像是刻在骨子里,刻在灵魂上,内心知道不喜欢,却又不愿舍去,心甘情愿将曾经所有生生刻在骨头里、灵魂上,这是比蝼蚁还卑微的一群可怜女人唯一印记。
  除了他,没人会记着,没有人会在意,世间没有她们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女人累了,陈启国也不知何时沉沉入梦,直到感受到了怀里轻动,睁眼时天色已大亮,低头看到狰狞刀疤面孔,忍不住伸手轻抚,见她有些闪躲,又突然笑了。
  “平日里,俺都是天色尚未亮就已起身,今日倒好,竟然日上三竿还未下床……估摸着一群混蛋又该私下嘀咕了,嘀咕着长史大人是个狐狸精转世!”
  孙尚香终于有了女人本该有的羞涩、闪躲、嗔痴不满,轻轻推了推他胸口。
  “将军该起床了……”
  “起床……你先起来,昨夜算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结果俺啥事也没做了,早晨又是阳气旺盛之时,你不先起床,俺还真没法子动身。”
  陈启国说笑,孙尚香这才发觉了他的异样,也不由羞红着脸,正要开口……
  陈启国挺身坐起,将盖在床上衣物拿起披在赤裸的上身,笑道:“你也莫要多想,这次没准备好,今后有的是机会,俺也需要安静些时间考虑一些事情。”
  说着,一手揽着她腰身,一边倾斜着身子去拿床头小几上残旧了的《孙子略解》。见他因自己缘故,手指还差了一分距离,孙尚香也忙钻出床被,替他将书册拿起。
  本不应羞涩的她,在他面前穿着衣物,低着头就未有抬起过,摆放在面前的书页,一刻钟也未有丝毫翻动……
  房门被轻轻关闭,常年不离手的《孙子略解》被扔在一旁,头颅枕在双臂之下,双目呆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房门再次轻响,才又慌忙将书册拾起。
  替他抚平衣角皱褶,为他穿上鞋袜,递上温热湿巾……如平常往日吃了些较为简单饭食,出门的那一刻,看着同样守在门外挺立女卫,感觉又有了些不同,感觉生动了不少。
  陈启国有些疑惑,站在没有名字,只有“囚凤”代号女卫身前,仔细看着露在面纱外面的凤目,看着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淡漠,总是感觉有些不同,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很是疑惑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些不同。
  “挺好的。”
  大手伸出,在眼前女卫双目上轻轻抚动下,转身手按腰刀大步离去,屋内孙尚香将被褥叠好重新放入木箱,木箱会随同他一同前往平城,他在哪里,木箱随同前往哪里,屋外,随着他脚步,守在外面女卫们微躬行礼,一一默默按刀随在身后。
  像是被孙尚香招呼过了,前厅数十将领已经在低声交谈等候,在他进入厅内时,全起身行礼。
  “都坐吧。”
  众将见他坐下,一一也盘膝坐了下来,狄忠俭抱拳道:“大帅,可是平城发生了事情?”
  陈启国一一将面色肃然将领看罢,笑道:“平城无事,还是以开荒耕种为主,本将军回平城是有些其他杂事要处理,你们该如何还依然如何,狄二哥正好可与俺一同回平城,算是歇息几日好了,此处暂以李司马为首,诸将当竭力辅佐,不可疏忽军规军律!”
  “轰!”
  众将轰然站起,齐齐叉手抱拳。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