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比你做得好
  一路上,时间在令人尴尬的沉寂中缓缓流逝。期间,容鸢有心开口缓解,然而当她抬头看向神色冷淡的夏侯御,便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除非她道出来历,否则夏侯御绝不会听的。
  而她的来历,却是容鸢讳莫如深,决不肯提的。
  “到啦!”忽然,身下的车子停了。
  容鸢抬头看了夏侯御一眼,只见他此时已经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依然冷淡,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容鸢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果然是黄沙镇上的家,她咬了咬牙,道:“多谢御王相送。”
  便起身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推开院门走进去了。
  夏侯御没有跟下去,看着那个纤秀的背影掀开车帘跳下去,车厢里进来了片刻的光亮,很快又恢复到昏暗。渐渐闭上眼睛,沉沉的声音道:“回京。”
  容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后了。原以为三花和豆豆等人已经吃过午饭,谁知走进院子里一瞧,却只见灶房的烟囱里冒出黑乎乎的烟。此刻里头传来一个个时高时低的声音:“哎呀,你洒多了!”
  “哎呀,轻一点放锅里,你看迸我一身!”
  “你笨死了,起开,我自己来!”
  一股股似焦糊的味道从厨房里传出来,容鸢不禁有些好奇,便凑到门口去看。这一看之下,不由被眼下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灶台上,乱七八糟摆着几只碗碟,里面盛着一些还没下过的肉和菜,以及已经出锅了的但是看不出原样的菜。蜻蜓蹲在灶台口,此刻挽着袖子往锅底填柴火。无迹则站在旁边,也挽起一半袖子,时而洒一点这个进锅里,时而洒一点那个进锅里。
  在他的背上,花露如一只皮猴子似的,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挥舞着铲子,情绪激昂地各种指挥:“哎呀,快翻个身,要糊了!”
  “哎呀,你轻点,油都迸到我胳膊上了,疼死了!”
  “还高手呢,简直笨死了!”
  “夫人如果在这里,闭着眼睛都比你做得好!”
  如此大呼小叫,换了旁人都不肯与她玩了,偏偏无迹是个好脾气,任凭花露如何指手画脚,只是面无表情地依言照做。
  与其说是做饭,倒不如说是陪花露玩耍了。站在门外的容鸢,此刻看得呆住,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而再睁开时,面前的一幕仍然没变,不由得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御王府中的唯二高手,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骑在脖子上,指挥着炒菜?
  买糕的,这个世界好可怕。容鸢摇了摇头,从热闹非凡的厨房门口退出去,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咦,夫人回来了?”
  清秀的声音,是花蕊的。容鸢转过身一看,只见花蕊站在东厢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嘴角还有些食物残迹。
  “花蕊,他们在干什么?”容鸢指了指厨房问道。
  花蕊撇了撇嘴,道:“他们都疯了。”
  原来,自从吃过早饭后,容鸢随着宫里来的人进宫去了,陈嫂也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了,家里只剩下三花、豆豆、无迹、蜻蜓。几人只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热闹声音,便一合计,让豆豆坐在无迹的脖子上,由大块头无迹同志顶着出门了。
  如此一来,不论到哪里都挤不到豆豆,也能叫豆豆看更多的热闹。几人好生玩了一上午,买了不少东西,才回来了。
  回来后,豆豆因为玩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便回屋睡了。花露却是又饿了,只是不想吃外头买来的糕点,只想吃菜吃饭。而陈嫂不在,家里没有做饭的人,本来花芯和花蕊劝她,先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得了。
  花露只是不愿意,她方才从外头回来,精神正亢奋着,便自作主张下厨做饭。花芯和花蕊都不愿搭理她,她便招呼了无迹和蜻蜓帮忙。
  “她怎么使唤动无迹和蜻蜓的?”容鸢最惊讶的是这一点。如果她没有记错,蜻蜓便是无忧楼的云鹰,是极厉害的人物。怎么肯听一个小丫头的吩咐,蹲在灶边烧起火来了?
  还有无迹,居然容忍花露在他背上,举着勺子大呼小叫,直让容鸢眼花缭乱,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花蕊掩嘴笑道:“她?夫人不知,她是极闹腾的。”
  花露惯来不怕生,又不知道无迹和蜻蜓的身份,只把他们当做寻常护院,故而处起来时毫无压力。本来关系便不错,加上此时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竟哄得两人妥协了。
  容鸢听后,直是哭笑不得。
  “夫人可曾用过饭了?”花蕊问道。
  容鸢摇头:“不曾。你那边还有什么可以吃的,给我垫补垫补?”却是对于花露的成果,丝毫不报以希望。
  花蕊掩嘴一笑,表示理解,转身进屋里拿了两包吃的过来,递给她道:“夫人累坏了吧?快悄悄躲回屋去,别叫花露见着。否则,必没有安生的时候了。”
  容鸢点头,表示深以为然。接过两包糕点,飞快溜回屋里了。花蕊掩嘴一笑,只听见厨房里花露大呼小叫的声音,好笑地摇了摇头,回身关上房门不理了。
  容鸢捧着两包糕点进了正屋,因为饿得狠了,便就着一壶凉茶,全都吃了个干净。而后放轻脚步走进卧室,只见拔步床边放着一双小小的鞋子,蓝布缎面的鞋面上,已经沾了些灰土。
  容鸢走过去坐在床边,提起两只小鞋子,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又悄悄放在地上。这才打量着床上睡熟了的小人儿,只见豆豆仰面躺着,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对浓密的长睫毛犹如小扇子般,精致可爱。小嘴微微张着,浅浅的短短的呼吸着。
  豆豆的肩窝里,缩着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容鸢看过来,小声“吱吱”叫了两声。只见容鸢不予理会,便抬起一只前爪拨了拨面孔,而后有些不甘不愿地从温暖的颈间跃出来。
  跑到被子一角,叼着盖住豆豆不老实伸出去的白嫩嫩的小脚。而后又“嗖”的一下蹿回来,继续团回豆豆的颈窝里,抬起小爪子拨了拨脸上的毛发,渐渐团成一团不动了。
  豆豆仿佛不察,仍旧仰面睡得香。
  看得出来,他今日上午是玩疯了,否则不会睡得这般沉。容鸢有些爱怜,看着那张俊雅灵秀的小脸,几乎是他父亲的翻版。渐渐的,眼前又浮现出马车里看到的,夏侯御那张俊雅高洁的冷淡的面孔。他,必然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容鸢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怎么就一时睡得沉了?睡得沉了也就罢了,怎么还梦见沈从之那个人渣?被夏侯御听见,他必然误会了吧?
  “唉!”容鸢头痛地闭上眼睛,就势往床上一躺。
  一时胡思乱想着,竟也睡不着,闭着眼睛难受了不知多久,只听到身边有动静响起。容鸢扭头一看,只见豆豆醒了,小家伙似乎没料到睁眼便能看见她,有些惊喜地道:“娘亲!”口中喊着,小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往容鸢的怀里钻进来:“娘亲,你何时回来的?”
  容鸢摸着小家伙嫩呼呼的小脸儿,笑道:“你还睡着的时候,娘亲便回来了。”
  豆豆又问道:“娘亲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容鸢摇头,“就在家陪豆豆,等到了晚上,咱们便出去逛灯市。”
  “喔喔!”豆豆一时开心起来,在床上打起滚来。柔软的小身子一时趴着撅起屁股,一时又侧躺着,小脚丫蹬着容鸢的腿。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又爬回容鸢身边,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问道:“娘亲,宫里好玩吗?”
  “嗯,豆豆知不知道,你有一位姐姐?”容鸢想了想,捡着这个问了起来。
  “姐姐?”豆豆挠了挠头,“豆豆有许多姐姐。花芯姐姐,花蕊姐姐,花露姐姐。”豆豆掰着手指头数道,忽然“噢”了一声,又数道:“曾经还有一个巧儿姐姐。”
  容鸢有些好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娘亲跟你说的这个姐姐呢,是你爹爹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大伯的女儿。跟你有血缘关系的,特别漂亮的一位姐姐。”
  “啊?”豆豆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是理当跟他很亲近的一位姐姐,不由也有些好奇,拽着容鸢的衣角道:“娘亲,豆豆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姐姐?”
  “回头见着你爹爹,叫他引着你去见她。”容鸢说道。
  豆豆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娘亲,你今天去京城,见爹爹了吗?”
  “嗯?”容鸢不由得微微挑眉。
  只听豆豆说道:“爹爹便在京城。娘亲今天去京城,看爹爹了没有?”
  “唔,见了。”容鸢想了想,老实地点头,“不过,你爹爹似乎生我气了。”
  “啊?”这回换做豆豆惊讶地张大嘴巴,“为什么?”
  容鸢想了想,将双手枕在脑后,看向豆豆问道:“豆豆,你觉得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豆豆偏了偏头,想了想,答道:“爹爹是个好人。”
  容鸢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又耐心问道:“豆豆觉得他哪里好?”
  豆豆便又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爹爹对豆豆好,爹爹对娘亲好,爹爹聪明,爹爹长得好看,爹爹有一座好大的院子,爹爹有很多钱……”一样一样细数而来,末了问容鸢道:“娘亲,你喜欢爹爹吗?”
  容鸢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喜欢。”他那样的人,谁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