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这一台灯砸下来, 就算是神志不清的人都会被砸清醒。
  深夜时分,纪商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衬衣上点点的血迹, 他额头带伤,秘书气都不敢大喘一下,小心翼翼地拿医用药物包扎好后, 便收拾干净现场, 退了出去。
  沈栀期在卫生间洗澡,很嫌弃被他沾染了一身的酒气般, 洗了整整大半个小时, 才披着浴袍慢吞吞地出来, 从表情看, 不见半点心虚的。
  侧眸, 视线落在纪商鹤两秒, 极为敷衍的说:“抱歉啊,打伤你了。”
  她就这么温婉淡定的状态,隔三差五, 让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来一出。
  纪商鹤的生活完全被打乱,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都被沈栀期给严重影响着, 理智回归的时候, 还能克制的很好, 今晚多喝了几瓶酒, 再看到她就有点上酒劲了。
  “我给你煮一碗面吃吧。”过了会,沈栀期红唇挑着笑问。
  纪商鹤薄唇抿紧,开口反问:“你觉得我吃得下?”
  “你还怕我会毒死你么。”沈栀期似玩笑一句, 意味很深的说:“放心, 我比谁都希望你活得久点……”
  别太早就挂掉,被当傻子一样欺骗,被他冷落了五年,她心中的怨恨,还没发泄够呢。
  沈栀期今晚砸伤他,心情变得格外的好,袖子半挽起,借用套房里的厨房,给他煮了碗面。
  纪商鹤没吃,她也不勉强,自己坐下来,挑着面条吃。
  客厅变得安静下来,纪商鹤一身酒气加上衬衫都是血,也没准备去洗洗,跟雕塑般坐在沙发上,幽深的眼神直直盯着沈栀期的侧脸看,她确实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女人,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丽,却胜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份独特的平静。
  可能是身体不允许她任性且肆无忌惮的发火。
  更多的时候,沈栀期生气都是很隐晦,让人察觉不到她的情绪。
  纪商鹤过来很久,才有所动作,将纸巾抽出两张,面无表情地擦拭长指上的血迹:“沈栀期是,我如果不对你放手,哪怕你沈家来,也没用。”
  这话毫无铺垫,直接说出来。
  沈栀期挑着面条吃的动作顿了一秒,有时候她真觉得纪商鹤很会欺负女人,一句心软的话都不会说,天生仿佛是要别人去服软的,她抬起头,这下连敷衍的笑容也懒得给他了:“所以你现在不准备放手了么?”
  纪商鹤盯着她不放,薄唇吐出四个字:“考虑考虑。”
  还考虑,沈栀期在这刻,都想把一碗面都泼他脸上去。
  而下一秒,纪商鹤又说:“郁江名配不上你。”
  沈栀期侧眸,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纪商鹤双臂搁在膝盖上,微垂着头,酝酿了许久般对她语重心长道:“沈栀期,他是深陷泥泞里的人,你是活得最干净透切的人……你们不是一个世界。”
  沈栀期看着他,客厅水晶灯的光晕投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使得在这一刻,说得每个字都格外真一般,可是听在她耳朵里,又是那么尤为的刺耳。
  纪商鹤不会知道,她手上有一份郁江名详细的背景资料。
  从郁家没有家道中落开始,到他至今,每一页都记载着郁江名的过去,与他和纪商鹤的过去。
  沈栀期很想笑,这个主动陪郁江名深陷泥泞里的男人,现在想劝她别步入后尘么?
  她眼角隐隐酸涩,深呼吸了一口,再次说话时,脸上无半点笑容:“那我爱上他了,怎么办?”
  “感情会随着时间变淡。”纪商鹤视线紧盯着她,早已经想好劝服她的用词:“我不会在让郁江名有骚扰你的机会,从今往后,你们别再见了。”
  沈栀期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倘若她不听他好言相劝,接下来便是一套威胁。
  于是她低垂眼眸,不动声色地轻声说;“你能阻止的了郁江名吗?他可是一点都不怕你,也不惧你的权势地位。”
  “我会解决。”
  “怎么解决?拿钱让郁江名离开我么?”沈栀期摇了摇头,没有接受纪商鹤的这份可笑至极的好意,漆黑的眼眸对视上他,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像是深渊,跳下去就万劫不复了,红唇轻启一字一字的说:“我现在正是迷恋郁江名的时候,除非他死了残了,不再有让我喜欢的东西了,否则我还是爱他啊,抱歉,辜负你好意了。”
  ……
  好言商量无果,两人冷战了一晚上。
  纪商鹤头疼加酒醉,第二天的时候严重感冒了。
  沈栀期醒来时,一推开房门,发现客厅里的地毯上都是烟头,而纪商鹤就躺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占着地方,还是酒气冲天,衬衣皱巴巴的带着血迹。
  这个过分洁癖感到去会所,都要嫌弃包厢不干净的男人,现在邋遢成什么样了。
  沈栀期站在原地一会,听到他紧皱眉头,偶尔压抑的低咳两声,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她没走过去看,而是沉默的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等出来时,已经不见纪商鹤的踪影了,再见他时,是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纪商鹤还有工作,换好正式的商务西装,早餐就喝一杯苦咖啡,见她很悠闲的坐在阳台晒太阳,步伐顿住,走过去说:“想出门么?”
  现在两人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不似夫妻亲密,也没有苦大仇深的地步。
  在沈栀期心里,他已经不是自己的丈夫,很多时候都是用陌生人的态度去对待,抬头时,看见纪商鹤英俊的脸庞神色发白,眼底有很重的血丝,略有停顿说:“想啊,你放我出去么?”
  纪商鹤看了眼腕表时间,对她说:“中午我有两个小时空出来,可以陪你逛会。”
  沈栀期是越发看不懂他内心想什么,明明他是接受两人这种表面夫妻的模式,又三天两头,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还陪她逛?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顿了几秒,沈栀期搁下杯子,淡淡的笑:“好啊,正巧我要去买点东西。”
  两人约定中午2点后,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里逛街。
  沈栀期也不管纪商鹤是不是拖着病体陪,出门前,她换了一身白色印花针织长裙,没穿高跟鞋了,而是选了双小板鞋,走路时不会很累。
  买东西都是刷纪商鹤的卡,他陪同,又提着东西。
  沈栀期慢悠悠的逛,上了二楼男装区的时候,她看中了两套男士衣服,白色和浅蓝色的。导购员上前帮忙取下,直夸道:“这两件都是限量版,您的眼光真好。”
  沈栀期手指摸了摸面料,对跟在身后的纪商鹤说:“喜欢吗?”
  纪商鹤很少穿浅色的,但是看她满意,也没什么意见:“嗯。”
  沈栀期又是一笑,转头让导购员包装起来,说的尺寸却是比纪商鹤小一号的。
  她是要送给郁江名,这下纪商鹤不仅脸庞的颜色苍白,连心都是冷的了。
  带着病,陪她逛了两个小时,结果还要给别的男人衣服买单。
  沈栀期且要看看他的容忍度能达到多高度,买完衣服,她又去逛了男士用品,都是给郁江名买的,而纪商鹤黑着脸付钱,眼神盯着她都快寒凉至极。
  看到他不爽,沈栀期的心情就越发的好,一路上,与他的话都多起来:“郁江名不喜欢柠檬味的东西,他说,上学时被女生捉弄,被迫喝下一整瓶柠檬汁,那么酸,险些让他把胃都吐出来了。”
  沈栀期说完这件事,还看了眼纪商鹤的反应。
  他喉咙偶尔低咳两声,又隐忍着,薄唇因为缺水,干燥的很。
  少年时期,郁江名因为纪商鹤被长达数年的排挤暴力,沈栀期不知道他现在听了心情如何,这个男人惯来会伪装自己的真实情绪,她觉得没意思了就不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纪商鹤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突然响起:“他说这些,让你同情了?”
  沈栀期愣了下,随后慢悠悠的说:“女人都是同情心很重的,说不定你说几个,我也会同情你。”
  纪商鹤沉默,当她以为这句随口说的话,他不会当真时,耳边又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我母亲是纪家第一任主母,和我父亲自由恋爱,但是她在婚后一年就跟自己初恋情人复合了。”
  沈栀期很少知道纪家的那些事,主要是没人跟她说。
  她印象中,纪商鹤跟外公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却不知缘由。
  纪商鹤语调出奇的平静,就跟把别人家的事拿出来做谈资一样:“在我两岁到五岁这个阶段,她喜欢用我做借口出去跟初恋约会,带我去。那个男人恨不得我死,经常背着她想弄死我。有一次,在寒冬腊月的时候我被推进河里,故意放两条比特犬在路边拦着,是隔壁一个小男孩,就像救小猫小狗一样,救我上来,自己却险些淹死。”
  沈栀期眼中有讶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商鹤倒是不需要她说任何话,薄唇冷冷一笑,跟讲恐怖阴暗故事般:“那男人下场很惨,他在带我母亲去私奔的路上,出车祸,一起被烧死了……那天,我母亲本来想带上我一起出国,是他阻拦不让,把我丢在半路上,结果才开没多远,就被撞了。”
  沈栀期感觉脖侧的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无法想象纪商鹤小小年纪,是以什么心态去面对,母亲和初恋情人在车内被烧死,过了许久,她红唇干干的,出声问:“你父亲,有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吗?”
  纪商鹤突然笑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