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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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8点不到,潘水生和郑项青就出现在了谭振华的房间。
  说起来,潘水生最近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媳妇刚升了官,调整组织安排生产,忙得是一塌糊度,有时候连饭都没时间做了,她自感有些愧对家里人,自然放松了对家里大小二宝的管教。
  岂料无人管教的老潘竟然玩出了花,接连报名参加了所里组织的乒乓球赛和八十分对抗赛,还都成绩不错,得了名次。至于吃饭问题,那个更好办,所里有那么大的食堂在,还怕会饿了肚子?
  夫妻两个各忙各的,难得有时间在一起交流,感情反而更加亲密,潘水生最近愈发红润的脸色就是证明。
  郑项青白天也没闲着,他一早就去了磁性材料厂,和刘梅一起,将详细的生产交货计划订立了出来,并签订了合同。办完正事,他二话不说就出了所门,将门口红星旅店内,唯一的一间有双人大床以及独立卫生间的豪华房间订掉,他已经决定了,今晚无论如何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从今天开始,拒绝三陪,从我做起!
  这二位进了门,潘水生首先开口道:“振华,是你让项青叫我今晚一起过来的?有什么事情吗?”
  谭振华笑着说:“潘叔,项青,先坐下说话,稍安勿躁,我先问项青几个问题。”
  郑项青顶着熊猫眼——那是他一夜没合眼熬的,没精打采地回到:“振华你问。”
  “我听说你在南云省支过边?”
  这可是郑项青的伤心往事,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处于青春的叛逆期,完全听不进父母的教导,偷偷离家,怀着改造世界的梦想,去了南云的边远山区。
  然而,到了那里才发现,理想和现实的距离。
  南云山区的贫穷和落后,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交通闭塞不说,还缺吃少穿,一个月才能见到几片肉,甚至连盐都成了奢侈品。住在竹子搭的房子里,四面透风,晚上睡觉都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心中的理想和现实的艰难之间巨大差距,让他无比失落,在一日日的苦熬中,却又惊闻了父母病重的消息,等他用尽了办法,回到家乡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抔黄土——那是怎样的惨痛人生经历。
  他想起了这些,情绪无比的消沉,低声说到:“是的,我当时支边的地方是南云省的保山地区,我们附近的几个村里,都是浙海过去的中学生,有高中毕业或者没毕业的,也有不少初中毕业就跑去的,那里实在太穷了,穷到你都不能想象,我就亲眼见过,有几位老乡家里六七口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谭振华闻言也是一阵唏嘘。
  是啊,现在还是80年代初期,就连沿海的一线城市都尚且挣扎在温饱线下,又哪能顾及到那些地方?
  不过,他也知道,再过三十年,七彩南云,美丽的西双版纳,巍巍的玉龙雪山,人间仙境般的香格里拉,将吸引多少国内国际的游客蜂拥而至,光靠这些无污染的软工业,南云省都赚得是盆满钵满,虽说人均收入比不上沿海城市,可此地山好水好空气好人也好,人均幸福指数那是杠杠的排在全国前列!
  这些未来的事,谭振华暂时不去考虑,他要说的是现在:“那要是有机会,让你帮那些老乡一把,你帮是不帮?”
  郑项青闻言,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大声嚷道:“帮,当然要帮,那边人虽然穷,可是心地是绝对的善良,要论起来,我还欠那里的老乡一条命!”
  “哦?还有这事?说来听听?”
  郑项青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这事我跟谁都没提起过,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今天就说给你们听听,当个故事就好。
  你们知道的,我当时是在南云的保山地区插队,编制在南云建设兵团第三师二连四排一班,全排上下三十号人,驻地叫做杨家寨,任务是开荒山头种橡胶。
  这个寨子的位置比较偏,既不通公路,也不通电话,只有一条盘山小路与镇子相连,唯一与外届的联络方式就是每半个月派人去最近的镇子上一趟。
  团部在镇上设立了一个联络点,每半个月会把家里给我们排的信件送到那里,有时候也送一些药品之类的补给品,同时也带走我们的回信。不是特别紧急的任务,就在那边等我们派人去后再告知,要有特别紧急的任务才会派人进山来通知。
  从杨家寨到小镇的这条盘山小路窄窄的,一边贴着岩石一边临着山崖,胆小的走路腿都打哆嗦。从杨家寨走这条路到最近的镇子,腿脚最快的后生也要走一整天。
  尽管路那么难走,但是每次去镇上交换物资信息的任务却都被人抢破了头。因为啊,在寨子里干活实在太苦了。
  开出来的荒山上没有一棵树,暴热的天气下,有时整天没有一滴水喝。每个人每天的任务要挖8个大坑栽橡胶,这个是必须完成的定额,不然就要扣工分。
  而到了割胶的时候,每人每天的任务是割200棵,早上6点就要上山割胶,到下午4点再次上山收胶,要是中途碰见下雨,大家就得脱衣服或者用草帽保护胶,把自己淋成个落汤鸡。当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早晨起来就下雨,那样就不用上山了,排里会组织学习文件、读读报纸啥的。所以要是一早起来看见是下雨天,所有人都会欢呼:“学习了”。
  但是去镇上交换信息领取补给就不一样了,虽然来回要走两天,但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在镇子上那间团部联络站的屋子里住一个晚上,那房子可是红砖灰瓦,正正经经的好房子,而且还有热水供应,可以洗一把澡,吃上一顿带荤腥的晚饭,好好的睡上一觉,只有在那里的一个晚上,会让我们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
  那天轮到我去镇子上。
  我们是轮流制的,半个月才有一趟机会,一个排三十个人,你可以算算,轮到一次要多久,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到,当时我有多开心。
  我一早上就出了门,背了一个军用水壶和一个小包,包里有排里的同志们写给家里人的信,还有一点干粮,其他还有些小刀火柴什么的常用品,手里还提了一根棍子。走山路棍子可是最好的帮手,累了可以当拐杖,遇见猛兽可以当武器,遇见蛇虫可以驱赶,我就这么上了路。
  走了一个早上,我估摸着路程已经过了一半,看天色到了中午,于是就找了一个平缓的地方准备歇脚,那里有一个树荫,我打算在树荫下坐一会,喘口气,吃点干粮喝口水。
  可没等我在走到树荫下,就忽然觉得脚脖子一痛,低头看去,就看见了一条三尺来长的饭铲头在对着我“呼呼”地吹气。
  我当时就懵了,然后气急了抡起棍子就给了那饭铲头一下狠的,又使劲捣它,直到把那蛇头都捣烂了才停下,等坐下来查看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口都已经在留黑血了,却一点也不疼,我就知道坏了!
  饭铲头是南云山区最常见的毒蛇了,我们知青的工作地点又都是在荒山野岭,本来蛇虫就多,这饭铲头是经常能遇见,排里甚至还常备了抗蛇毒的药,可是现在这里荒无人烟的,麻烦大了!
  好在我们排的卫生员给我们都培训过最基本的防治知识,那时候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我先撕了自己的衣服做了根布带,在脚踝处的伤口上面靠心口近的地方扎紧,然后用小刀在伤口上开了个十字口,拼命的把脏血往外挤,一直挤到看不见一点黑色为止,最后我又翻出了火柴,削了几个火柴头,放在伤口上,一狠心全点着了,那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害怕,想的反而是原来自己的肉烤起来也挺香的。
  我所有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折腾完了,我就面对山路靠着树坐好在原地等着,看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运气。被毒蛇咬了,千万不能自己跑,越跑死的越快。
  我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觉得自己四肢越来越冷,全身酸痛,呼吸困难,浑身冷汗直流,眼神越来越朦胧的时候,依稀看到对面山路上走过来两个人。
  我想喊,可是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我只记得那两个人跑到我身边,大声问我什么我也没听清,只是用手指了指旁边那饭铲头的尸体,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郑项青说话的时候一脸木然,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可潘、谭二人却依然听得紧张万分,虽然故事的主角现在好端端坐在他们爷俩的对面,那最后一定是安然无恙了,但是,那份紧张和担忧还是写在了他们的脸上。要知道,那咬伤了郑项青的饭铲头,又有个学名叫做眼镜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