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一阵寒风将凯文的兜帽吹下,扑面而来的雪花使男孩不得不一手掩面,另外一只手将挂在领后的兜帽重新戴回头上。“这雪太……大了,大得有……些奇怪!”凯文说道,他每一张嘴,裹着飞雪的劲风就钻进他的喉咙。
  伯雷挂满雪珠的大胡子一翕一合。“这场雪越来越大!我们必须加快脚步。如果不在天黑前赶到暮雪城的话,我们就只能带着货物长眠于此了!”伯雷从数次穿越凛风谷,在他的记忆中,如此糟糕的天气从未有过。如羊毛般密集的雪珠吹打在脸上,老人感到脸皮生疼。强风使得众人的前进越发迟缓,拉车的马将头扭向一边,艰难地躲避着寒风碎雪的冲打。
  该死的!乔纳森暗骂一声。在这种环境下,马车的行进无比困难,灰沉的天幕预示着夜晚将至,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实上,一个可行的计划已经在伯雷脑中构思完毕,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想实施这个计划——放弃马匹,将货物在某颗树旁就地掩埋,再刻上标记。然后自己三人先行进城,等到天气好转,再雇人前来搬运。
  伯雷一面抵挡着风雪前进,一面进行着缜密细致的思维活动。虽然这个方法可以大大加快进入暮雪城的速度,但是存在的不确定因素却使人大为担心。先不说恶劣气候造成的地形改变,树木被大风吹断是常有的事情。雇佣他人搬运货物本身就是一件并不安全的事,伯雷可以不计较酬金,但他不能保证雇员不会见财起意。就算乔纳森剑术高超,要同时保证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小孩子的安全实在是巨大的难题。
  向暮雪城公爵请求帮助?别蠢了,没有商人会特意穿越凛风谷来到这里,除非是为了躲避关税。罗切斯特公爵是个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伯雷将自己的思维活性完全调动,誓要找到一个人财两全的方法。或许其他人会果断选择放弃物资以求生存,但伯雷不会,事情还有缓转的余地,况且这事关一个商人的职业操守。
  在伯雷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乔纳森早已让凯文躲进车厢里。哪怕世上最强大的十三岁小孩子也无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活动,况且凯文的身体并不算强健。乔纳森朝着暮雪城的方向远远眺望,但所见的只有漫天的飞雪。最终的目的地似乎遥不可及,恶劣的气候环境此时如同一只饥饿难耐的猛兽,正大张着血口想要将这支小商队吞没。
  凯文坐在车厢内,他的左手旁是一堆丝绸,右手边则是大量的宝石与香料。各种香料混合的香味简直令人窒息,但是这节车厢起码能阻风挡雪。相比于外界无垠的白色,狭小车厢中的黑暗更益于凯文的思考。那个可恶的法师杀死了约翰,却留下了乔纳森。然后乔纳森回来告诉伯雷事情的经过,伯雷当即打点行李离开了库拉斯提海港。“如果爷爷不知道这件事呢?他一定会以为爸爸他们葬身龙腹,哀悼一阵后又继续他的商业工作。”凯文喃喃道。飘零的雪花轻轻抚摸着凯文的脸庞,而这个男孩却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抽去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凯文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低温令他的身体麻木,伯雷与乔纳森消失前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中循环,时刻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神经。原本轻柔的飘雪此刻却如同沉重的负重,无情地蹂躏着凯文的身体。
  地面的积雪四处飞溅,凯文只觉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冰冷的黑暗中,一点亮光忽隐忽现,凯文在黑暗中蹒跚着向那明明灭灭的微光走去。光点逐渐扩大,慢慢侵蚀着周围的黑暗,直到将凯文完全包围。凯文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雅致小屋中,小屋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走进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男子相貌英俊,有着一头闪耀的金发,深蓝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尽温柔。
  “父亲……?”凯文呢喃道,他回想起这是自己的七岁生日那天。金发男子,即凯文的父亲,约翰·莫里斯半屈着膝盖,看着凯文的双眼,笑道:“凯文,生日快乐。”父亲充满爱意的话语令凯尔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意,他猛地抱住了约翰的脖子,紧紧地扣住双手。约翰显然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这样,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一手揽着凯文的腰,一手爱抚着凯文的头顶。“你的头发真像你的妈妈……”约翰轻声地说,然后轻轻卷弄着凯文的黑发。凯文心中暗想:“下一句话……仿佛最上等的黑色丝绸。”“仿佛最上等的黑色丝绸。”约翰所说与凯文记忆中一模一样。
  约翰将凯文轻轻推开,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凯文,爸爸和乔纳森叔叔要出去一趟,你的生日礼物还少我的一份吧?以前一直让凯莉送真是抱歉,好像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日一样。”凯文的心忽地颤抖,这是父亲离开前说的话,也意味着他们从此生死两隔。“不要!不要去……”凯文紧紧抓着约翰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颤抖的双臂令约翰感到一丝奇怪。“哈……别担心,我和乔纳森很快就回来,而且还会带回你意想不到的绝妙礼物。”约翰试图安抚自己的儿子,但凯文知道父亲所谓的礼物是什么——龙角,约翰在杀死巨龙之后会死在一个邪恶的法师手上。凯文想要向约翰解释,但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什么也说不出。“凯文,我爱你。”约翰在凯文的额头吻了一口。
  无可挽回地,约翰推门而出,父子之间又一次分离的苦痛深深刺进凯文的心中。凯文跪在地上,将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无声地抽泣着。等到他再一次抬头,老烛灯昏黄的焰光在床头旁摇曳着,床上躺着一名面色惨白的女子。“母亲!”凯文失声叫道。凯文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卧房中,他的母亲,凯莉缓缓转过头,长发被带动,如同黑色的波纹,疾病的折磨使得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凯文看见凯莉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急忙将耳朵凑近。
  “凯文,对不起……我爱你…………”随着尾音的消逝,链接着凯莉生命的水晶细线崩然断裂,她将所有的生命力倾注于这短短的几个单词中,冰冷的躯体再无一丝生命的反应。凯文大睁着双眼,将凯莉的右手紧紧抓在手心,一遍一遍地嘶喊着母亲的名字,两行悲伤的眼泪如同珍珠般一滴滴坠落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