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之信
  这一切也都很快汇报到安釐王耳中,他的反应倒很冷静,大度地笑笑:
  “无稽之谈,不必大惊小怪。”
  安釐王不在意,太子增却如坐针毡,腾地跃起:
  “儿臣在秦国为质时,吕不韦就露出秦人有拥立信陵为王以取悦之意;
  听说各国也有人互相联络,想以‘劝进’来向他献媚。
  叔父名满天下,权倾朝野,深得民心;
  也许念手足情暂时不忍夺您之位,对儿臣还能相容吗?
  请父王可怜儿臣,为我的日后做个安排。”
  说着伏地痛哭。
  安釐王还是摇头:
  “此乃外人意欲离间我君臣、骨肉,切不可信。
  我了解你叔父,他既以‘义’名盛天下,若行篡立,岂不惧世人唾弃?
  更不可能加害于你,放心去吧。”
  不知太子增是否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反正安釐王这夜又失眠了……
  战国时期,相互间的战争经常发生。
  但战事一停,马上就又恢复“邦交正常化”,各国间的使节,仍然你来我往。
  信陵君寿日,魏国君臣自然要庆贺,韩、赵、楚等公、私各面也都来人。
  就在盛宴开始时,秦王、吕不韦的贺礼恰也送到。
  秦国君相给信陵君祝寿,不仅是对信陵君的敬重,也象征着魏在列国的地位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也是魏国人,首先是安釐王的光荣。
  寿宴上,信陵君向秦使表示了对秦王和吕不韦的谢意后,又率群臣向安釐王敬酒。
  安釐王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连干三杯,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潮……
  但是他的心中却隐隐泛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按国际惯例,只有国王对国王才以这样的规格正式祝寿。
  秦国如此表态,是要把无忌摆到什么位置上?
  秦使回国前,又来拜访信陵君,并交给他一封秦王的亲笔信。
  信陵君拒绝收下:
  “大臣与外国君主不可有私人往来;
  请把原信带回,并替我向秦王解释,顺致歉意。”
  秦使一笑:
  “无非一些祝寿的亲密语,君侯何必紧张?”
  信陵君态度严肃:
  “这是国家制度,任何人都必须遵守。
  何况我是相国,掌握着大量国家机密,更要避免‘瓜田李下’之嫌!”
  秦使只得收回信件,回到住舍去整理行李,准备回国。
  不料,这个消息竟很快传到安釐王那里。
  第二天上朝,安釐王打着哈哈,开玩笑似的问信陵君:
  “秦王真是被你打怕了,不遗余力地给你拍马屁。
  想必是正式国书中的祝寿词意犹未尽,听说又另外给你写信再补几句私房话?”
  信陵君听出话里有话,急忙跪下:
  “本想处理完其他公事后再向您报告这件事。
  秦王确是又给臣带着一封私信,因有悖于国法,臣没收受,已让秦使带回。”
  安釐王似笑非笑地一咧嘴:
  “秦使今天已经走啦。”
  信陵君虽然问心无愧,但安釐王既当众查问此事,就必须让他和满朝文武都看到此信并没启封,才能还自己清白。
  便叩首请求:
  “大王,请允许派人把秦使追回。”
  安釐王更想知道信的内容,当然同意。
  上朝后才开城门放行,所以估计秦使走不太远。
  事关重大,信陵君又请求安釐王和百官暂缓退朝耐心等候。
  他自己的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如果秦使昨天就动了身,因而追不上,那可就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啦!
  已经快到中午,由于是五更上朝,有的人连早饭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
  嘴中不说,心里却暗暗抱怨:
  大王未免多事儿,信陵君也太爱自找麻烦。
  忽然,卫士进来报告:
  “秦使到!”
  信陵君和满朝文武一齐松了口气,安釐王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这信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好在马上就要揭宝,信陵君让秦使直接把信呈送给安釐王。
  信上封漆如故,信陵君确实没拆开。
  但安釐王读着,背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则热汗直流。
  ——“公子才德,盖世无匹,您若居魏王之位,寡人愿以兄事之。
  秦、魏并驾齐驰,一统天下易如反掌,然后分而治之,可建万世之基业;
  听说公子左右对此很感兴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公子何时行动?
  如能相告,秦必全力支持,积极配合……”
  原来无忌的胃口很大,不仅仅是想做魏王,还要与秦王合谋、平分天下!
  安釐王的脸都气红了,愤怒地望着信陵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
  “你真、真没看?”
  信陵君坚决回答:
  “没有!”
  安釐王须发弩张,啪地把信摔到信陵君面前:
  “那你就看看吧!”
  信陵君拿起来读完,平静地说:
  “这是秦国行的‘离间计’,意在通过这种诬陷挑拨臣同大王及各国的关系:
  第一,大王知道,无忌年轻时血气方刚,有过鲁莽行为,但那是为形势所迫,对大王绝无异心;
  第二,退一步说,臣若与秦王有密谋,对这么重要的密信读后应立即销毁,不留痕迹;
  又何必让秦使原封带回,再被追回,使它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
  坦率地说,无忌果真有不臣之心,等不到今天,更不必与秦合谋。
  当我率六国大军威逼函谷关时,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
  以上几点请大王明鉴!
  无忌自知手握军政重权,难免被疑,请大王缴回兵符、相印,乃为布衣!”
  信陵君已察觉到安釐王对自己的疑虑。
  竭智尽忠而蔽障于谗,使他不能不把满腹酸怨,铿铿锵锵、掷地有声地全都倾泻出来。
  众臣一齐跪下:
  “大王,相国言之有理,切不可中秦人之计。”
  安釐王也知道这些辩解无可批驳,全是实情,自己再坚持否定态度会犯众怒,便立刻转怒为笑:
  “众位爱卿请起,寡人不是三岁幼儿,岂能上当受骗?
  相国若果真与他同谋,他为什么还要派人来行刺?
  无忌也别耍小孩子脾气啦,别遇点儿风浪就撂挑子。”
  难得大王如此明白,众臣高呼万岁,满天乌云散开,高高兴兴退朝,急忙回去吃饭。
  但是,回到后宫的安釐王,却食无味、寝不安,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封信无论真假,都引起他一连串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