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嚣张又讨厌
  书房门外,白清灵的小手搭在门上,正打算推开,却听到了里面有颜楼的说话声。
  隔着门,她听不太清楚。
  还犹豫着是推开门好还是不推开门好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颜楼穿着睡衣,低眸看着她,有些意外,“怎么醒了?”
  白清灵歪头看了看书房里面,没见到有人,于是又扫了一眼放在桌面还没挂断的电话,最后目光落他的脸上,“你怎么不睡呀?”
  “有些事情要处理。”男人摸了摸她略有些凌乱的长发,牵过她的手,将她领进书房里让她坐在沙发上,“睡不着就坐一下。”
  他在书柜上拿了一本法兰西原文书,过去递给她,又摸了摸她的脸,“很快就好。”
  白清灵接过书本,却见他没有回到书案边,反倒见他蹲了下来,把他不知何时脱下来的拖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颜楼起身后,光着脚走到书案后面坐下,翻开文件时,一手拿起了电话,“人找到了么。”
  白清灵仰脸看着书柜,上面多了许多原文书,有法兰西语的,有大和语的,还有好多封皮看上去就带着沧桑历史感的古书。
  她想了一下,之前过来书房整理她爸爸遗物的时候可是没看到这些的。
  显然,这些书都是后来添置的。
  她会法兰西语没错了,可是大和原文书还有那些古书呢,难道都是他看的?
  颜楼的电话几句话便讲完了,白清灵还在盯着书的册封看,眼前就被挡住了,她转看向逆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处理完了?”
  “嗯。”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双手将她拦腰抱住,下巴虚枕在她发上,“为什么离家出走?”
  “……”
  白清灵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明知故问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又不想让他看轻了,“反正我就是不高兴了,你不哄到我开心,我可是不答应的!”
  冷脸惯了的男人将她推开一些,对她点了点头,颇为认真的看着她,“好,你再等我一会儿。”
  白清灵皱了眉,见他松开她就又站起来去了书案边摇起了电话。
  所以她这一番撒娇耍赖,都白说白做了?
  可想想刚认识的时候,他对她的态度,似是比现在还要冷淡的很呐。
  可是白大小姐就是不高兴了。
  说好了回去,又在她说不高兴的时候去忙,分明是给她难堪吗!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踢开脚下的拖鞋,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颜楼电话说了一半,就见她离开了,皱了下眉,却并没有追过去,将事情讲完后他挂上电话,起身走到沙发边穿上拖鞋,出了书房。
  白清灵这一路走得很慢。
  一来是天已入了冬,地面虽然有地毯,可以依旧很凉,二来她是在等颜楼,再给他机会追过来。
  谁曾想都到了卧房门口,被她摔上的书房门依旧没有打开。
  她冷着小脸推开门,进去后又重重摔上,走到床边扑了上去,趴在被上,用不大的拳头愤恨的捶了捶。
  空旷的卧房里,更显得冷寂。
  她越想越气,愤愤的翻身坐了起来,下床走到门口,又把门从里面锁了上,口中还念叨着,“让你不睡觉,那你就别睡觉了!”
  卧房门外,颜楼听着她小声念叨着锁门,不禁哑然,指节扣门,“大小姐,我回来睡觉了。”
  白清灵刚锁完门,口中的念念有词就生生止了住,手搭在锁上,有些懵。
  这算是被人抓了现行吧?
  还是强硬道,“我已经睡着了,你去书房睡吧!”
  说完这话,外面半晌没了声音。
  该不会是真走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拧下门锁,门打开,偷偷看向书房那边。
  那边没有灯光亮起来。
  白清灵狐疑的又把门打开了些,就站在了门口,双手环臂,冷哼一声,“坏蛋,说好的陪我,转身就走!”
  “嗯,陪你。”
  男人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门后方响起,吓得白清灵不轻,她想转身回去关门,却被他握住了门把手,人也绕了过来。
  眼瞧着躲不过去了,她索性松开手,任他打开了门。
  颜楼站在她面前,低眸看着她,“我摇了电话给陈副官,将事情延后一天再办,明天我陪你去新开的洋行买你喜欢的洋玩意儿。”
  白清灵怔住,小脸迅速红了起来,甚至有些羞愧了。
  他说让她等他,原来是安排这些去了,是她多心了。
  想了想,她仰起脸,“那你一整天都陪我的对吧?”
  “嗯。”男人说着,关了门,拉着她的手去了床边,“睡吧,今天没经过你同意,与你做了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以后不会了,是我不尊重你了。”
  说着,就要转身去关灯。
  白清灵急了,连忙拉住男人的手,又声音很小,“我不是,我没有不喜欢的。”
  背对着白清灵,男人微低着脸,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回道,“好,我去关灯。”
  她松开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他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听明白。
  她都说得如此直白,再不明白,她可就真没办法了。
  白清灵也想过了,好似每次亲近过以后,两个人说话都会更亲密一些。
  回想之前,颜楼错误认为了她的想法以后,两人几乎就没怎么真正见过面呢!
  那样怎么会不生分?
  男人拉了灯回到床上躺下,从后面抱着她,额头蹭了蹭她馨香的长发,“睡吧。”
  白清灵怕他太困直接睡着,连忙问他,“之前你每天回来都不与我见面,拿了浴袍就跑去浴房,出了浴房又躲去了书房,直到我睡着才回卧房,天没亮你又离开,就是不与我见面。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男人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缓缓道,“你说不喜欢这种事,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就晚些回来,早些走。”
  白清灵脸红了,却又问他,“那你晚归早走也是与我在一张床上,怎么又控制得住了?”
  颜楼没说话,抱她紧了些,“控制不住的。”
  *
  第二天晌午,白清灵醒过来时,又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摸向床的另一边。
  这一次没有冰冰凉凉,倒是反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了。
  她睁开眼转脸望过去,见男人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她。
  见她醒了,说道,“早安,大小姐。”
  白清灵眨了眨眼,“你没起床呀?”
  男人放下书,深邃眸子望着她,“睡醒了吗?”
  她点了点头,见他眸色暗深,有些奇怪,“怎么了?”
  颜楼没说话,只是身子低了下来,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你说你没有不喜欢,是真心的吗。”
  白清灵一下子想起来了,脸唰的红了,脸向下低了低,声如蚊语,“嗯。”
  这一声应答,就像是开了栓上了膛的枪,下一秒,就是枪林弹雨了。
  好在颜楼是个守分寸的男人,荒唐得也很有分寸。
  白清灵冲洗完澡,也没有如之前般站也站不住了。
  男人替她绞干了头发,又坐在椅子里,看着她换衣,看着她打扮。
  直到白大小姐全部都认真打理完,颜楼才站起来,替她披上了长外套,“天凉了。”
  初冬的海城是干干的冷。
  还未到落雪时节,也未冷到非要动物皮毛御寒的程度,两人均是穿了一身又长又挡风的呢子大衣。
  汽车夫把车停在了洋货街外,颜楼将白清灵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
  两人信步在夕阳残照下,也在马路上涂抹出了两道余晖。
  偶尔有小猫两三只的追逐打闹,引去了她的目光,再回首时,就见颜楼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无事。”男人收回视线,只是在衣兜里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洋行里新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都是最近从码头运过来的。
  之前老板去过还没改名前的白公馆,俩个人的交换戒指可是让他赚了一大笔钱财。
  再次见他们过来,自然热情万分的亲自迎了出去。
  白清灵由颜楼牵着手,迈过门槛,进了洋行。
  见二楼的门打开了,便随口问道,“你家二楼也做生意吗?”
  老板尴尬的笑了一下,“最近才开始做的,有些古董器件的。”
  他自然是知道白大小姐是留过洋的,看入眼的也都是从法兰西进过来的新鲜玩意儿。
  白清灵挑眉,停住向洋怀表走过去的脚步,鞋尖一转,就奔着楼梯走了过去。
  老板连忙道,“二楼都是古物,没洋货的。”
  白清灵高跟鞋走得稳,上了几节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些奇怪,“我看看古物怎么了,你出货我出钱便是了,你这是在阻拦我么?”
  白大小姐开口,老板自然不敢拦着,甚至连忙看向颜楼,解释道,“小的是怕楼上的古物灰尘呛着了夫人,不如让小的先打扫一番,您们二人再上去?”
  白清灵朝颜楼伸手,“不必了,我又不是娇气的人,灰尘都受不住,就别出门了。”
  颜楼淡冷的看了老板一眼,掠过他牵住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二楼确实如洋货店老板所言,都是古物,也散发着一股泥土的味道。
  白清灵抽出帕子捂着口唇,绕了整整一大圈,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指着书架上一排古书,“这些都送到颜公馆。”
  老板跟在后面也绕了好大一圈,听了吩咐,连忙点头。
  选了白清灵心中自以为可以当做礼物的古书,她又心情很好的去一楼选了一些珠宝首饰,才欢欢喜喜的与颜楼出了洋行的门。
  向洋货街外走去的时候,颜楼问她,“你不是最不喜欢有味道的东西,怎么选了那些古书?”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不喜欢,可是你喜欢呀。”
  白清灵又道,“我昨夜可是看到了,书柜上好些古书呢,对了,”
  她问他,“怎么还有法兰西原文和大和原文书呐?那些你也懂?”
  颜楼点了点头,“略懂。”
  白清灵满眼崇拜。
  要知道她是因为去了许多年的法兰西,才会那些的,他一个从小穷困的孤儿,还会这些,除了自己学习,怕是不会有人教他的。
  这般聪明,简直让她羡慕的紧呐。
  白清灵和颜楼的晚餐是在大华饭店用的。
  上餐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说这周要为新任总长设宴吗,准备的怎样了?新任总长人怎么样,多大年纪了?”
  “这周末在这里设宴,已经安排好了。新任总长姓顾,也有五十了。”男人将餐巾为她铺好,将她所问都答了出来。
  “五十了呀,年纪可是不小了呢,他家可是有适龄的公子或是小姐?”白清灵想到夏欢沁,连忙又问道。
  五十岁的总长,公子怕也是与她们差不多大小的,若是人品绝佳,倒不妨让颜楼与他提一下,见一次面也是好的。
  万一两人是有缘分的,她就变成了媒人呐!
  “有一位娶了亲的公子,也有三十出头了,与夏小姐是不太般配了。”颜楼将她从美梦中拉了出来,“另还有一位小小姐。”
  “那是可惜了。”白清灵叹了口气,将他一边回答一边切块的餐点接过来,安静的用起餐来。
  “听说夏小姐的母亲与父亲并非是原配。”颜楼见她一脸惋惜,开口说道。
  “嗯,欢沁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这位夫人是在她还在襁褓时娶进府的,待她也如亲生一般。”她看他,“怎么了?”
  “夏夫人是带过来一位公子?”颜楼又问。
  “是呀,欢沁的哥哥比她大两岁,与你一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说到这里,白清灵笑了起来,“她哥哥也是个有趣的人呐,明明可以在海城上学,偏要去宁城上学,也快要毕业了,最近也快要回来了。”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宁城有什么好的,夏伯父前一阵子让欢沁见面的那个相亲公子,也是宁城专门过来的,那眼睛长在了脑瓜子顶上,竟敢瞧不上我们欢沁。”
  说到这,她有些气了,放下餐具,认真看他,“你就不认得些适龄公子,长相又好人又好的吗?”
  男人抬眸看白清灵,“夏家小姐的婚事,你不用操心的,总会有良缘等着她的。”
  她有些纳闷,“你又不与她结婚,怎么就知道有好看男人等着她。”
  两人用完了晚餐,将外套穿好推门出去,上了车时,另外一辆黑色汽车停到了大华饭店大门口。
  白清灵坐在车里,看着对面车里下来的人,忙拍了拍身旁的男人,“你快看那人,你认不认得?”
  颜楼正吩咐汽车夫开回颜公馆。
  汽车启动开出去时,他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不认识。”
  白清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对面下车,穿着洋装连个外套都没有披上的摩登少女,自顾自说道,“上次我和欢沁在起士林碰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摩登少女,就是她!”
  汽车开远,摩登少女本是已经上了台阶,似是感受到了视线,转过了身,看着开远的黑色汽车,抿紧了唇,甚至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顾小姐,天凉,快进去吧!”她身后的副官说道。
  被称为顾小姐的十六岁摩登少女愤恨的跺脚转了身,趾高气昂的进了大华饭店的门,就劈头盖脸的骂了副官,“你开车不行就别开,找个好的开得快的汽车夫不比你半吊子开得慢的副官强?!要不是我爸爸让你跟着我,我真想一枪子儿崩了你!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大华饭店里不少洋人和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各自用餐,听了这番话,几乎都停了下来望了过去。
  顾小姐斜睨众人,“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都崩了!”
  副官被骂的狗血喷头,低着脸一声不吭。
  “废物!带路!”顾青青说完,又拦住了路过的侍应生,“你!刚才颜大帅在哪一桌用餐?”
  侍应生刚收拾完,指了指靠窗的一个隐秘位置。
  “我要那桌!”顾青青指着那个位置,“把他今天点过的全部给我重新来一份!”
  说完,她冲过去就坐了下来,又冲副官招了招手,“废物,还等什么呢,赶紧过来!”
  很快,经理带着侍应生以及一瓶果酒走了过去,弯腰对顾青青一礼,“顾大小姐晚上好,听说您大驾光临,我们大华饭店专为您奉献一瓶醇甜可口的果酒,请您笑纳。”
  顾青青从上到下的看了看这位经理,冷笑一声,“我听说你们海城有位白大小姐,既是嚣张又讨厌,她以后再来你们这里,你就给我把她轰出去,那我就喝你给的果酒,不然我告诉我爸爸封了你们大华饭店!”
  这番不讲道理的言论,声音又大又刺耳,顷刻间,整个贵宾层都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再看我让我爸爸把你们眼珠子都挖了!”顾青青说完,抬头看向经理,“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经理十分为难的说道,“顾大小姐与颜夫人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句可是像一记洋火,顿时点炸了顾青青,她拍桌子厉声道,“说什么颜夫人!她一个死了爸爸的也配称为颜夫人!曹副官,你给我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