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欲待离开园区的大门,周默的电话便在下一秒的时间里拨了过来。邹美丽轻轻按下了接听键,每日听到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声音,立时便从线路的彼端传了过来,清晰有致道:“加班结束了吗?在公司,还是已经到家了?”
  邹美丽惊讶地掏出了手提包中的车钥匙,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班的?今日你不是一早便离开公司去见供应商了吗?现在刚出来,正准备开回家。”
  “吃过晚饭了吗?”周默询问道:“下午见过供应商后,我回过一趟公司;见你和小林在讨论年会现场的摆台问题,就不好前去打扰。我在路口左手边的西餐厅,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晚餐?不用开车了,累了一天也辛苦了,把车放公司吧,明早我去接你上班。”
  “成,我现在过去。”轻轻挂断了电话,将车子重新停进了公司的停车场锁好,邹美丽便快步向着那家他们去过多次的西餐厅走去。见到周默时,只他一人坐在餐桌,并无其他人陪着他一同吃饭,邹美丽疑惑地盯着他手中忙碌不停的发着消息,待到他忙完,方才叫过服务生选了一些菜肴,继而开口道:“不是发消息说你的客户也同我们一起就餐吗?他人呢?怎么只剩你自己了?”
  “哦,他走了,说是临时有事,下次再跟我好好谈谈合作方案,已经把参考的报价发到我邮箱里了。”周默微笑着看着她道,心情倒也愉悦了起来。
  “别是因为我要过来,所以你又找借口把人家驱逐出境了吧?周默,这事儿你可干过不止一次了。”邹美丽戏谑地看着周言稍显窘迫的神情道。
  轻轻端过红酒杯,周默抿了一小口道:“既然忙完了,那就先把工作放一边,聊聊休假的事。年会过后就是春节假期了,今年还是回她那边?还是去你爸哪里过?”
  “还没确定,年年都会去看她一次,也不在乎一定是要过年的这几天。”邹美丽不愿提及自己母亲的事,对周默周言两兄弟也是一直如此。周默深知她母亲的事让她反感有加,每每提到这件事,便选择同她一样称为“她”,以免坏了她的心情。邹美丽对此深表感谢,两人既不说破,内里却又心知肚明,如此相处下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既然没决定好行程,不如跟我一起去海岛度假怎么样?冬天回家实在太冷了,我家又在海风过境的渔村,每次回去都觉得冷到了极点,周言也直呼受不了。今年我打算带着我妈一起出去旅旅游度个假,老爸走得早,她又不远跟我住在这里,总说不习惯,还是家里好,好不容易请神似的接来没过一周便要回去。如今一年也不过见上短短的一面,她年纪大了也没个人陪在她身边,过年给保姆放了假让她回家休息几天,现在我妈身边更没了可以说话的人,倒不如带她好好玩几天。”周言邀请着邹美丽道。深知她心中对于何应平上个月便已同他的青梅竹马结婚的事让她心痛难过,心下倒也不愿说破是特意带她去散心的计划。本就打算趁这时候让母亲见见她把把关,将来也好为自己追求她更多一份家人的支持。眼前提到的度假是周默早就开始着手计划的,好不容易等到今晚这个时机,周默更是极力邀请着邹美丽,试图说动她的心:
  “小美,我妈她生我和周言的时候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又常年不在她身边,到底不如女人心细会照顾人。这次出行我也是想了一系列的问题,仍是觉得不如你合适。你也说了,不愿去见他们;我们呢,就我和我妈两个人,咱们三个一起去舒舒服服的度个假,同时也可以舒缓下工作中的压力,你觉得如何?”
  “让我考虑一下,明天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邹美丽认真思索着周默的话道。
  深知周默是为了自己好,因而才会做出这样临时性的决定。一早他便在和周言午休时随意的聊天里得知了关于他们两兄弟的年假计划,周言说他会带着女朋友先去老家看看母亲,然后两人会去国外度假。至于他口中的那名神秘女友是谁,邹美丽不用猜只看他的眼神便知道,倒也不必多说什么。
  至于周默,周言只说他已买好了机票,打算年假期间陪着老妈在家度过,倒也没提过决定外出旅游的事。如今想来,怕是记起了自己那个破烂不堪的家庭就连过起年来都毫无意义,心下了然间便懂得了周默的用意。
  周默不愿触碰她心里的结,她连自己都不愿轻易提起,仿佛那些年她那个如今势同水火冰冷决绝的家,并没有过曾经温馨有爱的氛围,过往如烟散,诸多前尘回忆都散落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邹美丽心中腾起一股委屈,默默承受着泛起的点滴疼痛,回忆着自己如今那个有名无实的家,不由沉默着低下头来戳着餐盘中的食物,久久不愿再说一句。
  这世上究竟会有多少对爱情、对婚姻丝毫不忠贞的人呢?她的心里委实想不通这个问题。父母的结合当年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缔结的伴侣,在那个年代里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定亲仪式,可到底日久生情两看相欢,所以才生下了她,而后又在几年的时间里添了她的弟弟。
  可后来呢?家里条件变得越来越好,父亲在辛苦奋斗的同时,也逃不了跟大多数男人一样的错误出了轨;母亲倒是不哭不闹,选择同他恩断义绝,带着弟弟远走高飞,直到近几年弟弟进了大学,母亲才终于愿意回到家生活。
  父母虽然没有离婚,如今一致对外选择装出一副相敬如宾的客套场面,可一看到他们这样装腔作势掩耳盗铃的面孔,自己的心中反却生出几分恶心的意味来。
  母亲回到家的近几年,也开始学着同父亲一样鬼混,今日在健身房抱着私家教练缠在一起,明日便能从酒吧夜店带着男人入住昂贵的酒店。母亲似乎疯了一样想要激怒父亲,也似乎觉得这些年心中的委屈难以疏解,如今便越发变本加厉的折腾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做了面对丈夫出轨大多数女人都不能够理智对待的选择,以为越折腾,那个不再爱他的男人便会同情她、怜悯她,然后苦兮兮地重新选择回到她的身边,以为自己可以同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让他欲罢不能生死相随。
  可她错了,错的很彻底。父亲从来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无情人,生意上如此,为人处世更是如此,对待一份早已没有感情的婚姻便是这样。他知道母亲心怀怒气,一气之下带着弟弟离开多年;可他也知道,母亲这种女人离了他便是离了水的鱼?有谁愿意为一个没有离婚,甚至带着一个拖油瓶儿子的女人付款买单?又有谁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去为她真心付出,愿意给她提供现在这样的富足生活?父亲将母亲的软肋死死地握在手里,因此,他既不选择离婚,也不选择放手给她自由。他眼见着她回到这个家,眼见着她不断更替着床上的男人都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继续报复性的换着出现在身边的女人。
  她总觉得,如果真的这样恨一个人,那么为什么不能兵刃相向,为什么不能给对方一刀一吐痛快呢?这些年来,父母不断在折磨着彼此,更是在折磨着她自己。父亲近日深感不如从前,向她要了一万多去买所谓的“青春药”;母亲则用她给她的养老金办理了那家健身房的续费年卡,从不曾前去锻炼一次,反倒找了几个健身男做私人护理。而她呢?有谁考虑过她的感受?有谁关心过她对于此事是否开心或难过?答案从来都是三个固定的字眼:没有人。这个恶心下流的家庭让她的心里生出了作呕的腐蛆,她痛恨而厌恶地不愿回到家里去看望他们其中一人。不愿看到出入父亲办公室的那些女人,不愿见到在母亲身上毫无顾忌缠绕索取的男人;更不愿见到那个吸血鬼一样妄图利用她和周氏兄弟的关系,企图进入默言打乱一切的弟弟。
  她悲哀地看着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家,听着风言风语不断从她的家里散播出来,害怕着终将有一天,这个房子就像充满了气随时都会爆裂一样,直炸得深处在其中的他们粉身碎骨。
  直到那一天,这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才会在爆炸中消失殆尽;而她也终将会在回忆掩埋的废墟里,死得干干净净。
  邹美丽沉默地回忆着那些肮脏不堪的、关于所谓“家”的回忆,长久,只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看着周默低声婉拒了他再三提出的邀请,将那份痛苦难过悄然放进了心底的最深处,不愿让他人再去轻易触碰。